人們總是好說天命,大談緣分。
但想必這兩樣都對是淑椒頗有幾分眷顧的,才說過相約再見的事,不料重逢的日子竟來得這樣早,這樣巧。
與江見月一同經營了幾月後,淑椒的起義軍已初具規模,雖也不過百餘人,但比之先前她孤身一人,已是要好得多了。
況且淑椒大抵也是真有幾分好學的天分的,先前跟著燕山行,學的那點兵書,如今重讀,體悟倒也有不少,更不必提她後來跟著周府的賬房先生學看賬、管事,那更是收獲頗豐。
為著複仇,淑椒做什麼都不緊不慢,她知道自己的時日還長,要學的東西也還有很多。
——而金淑檸的時日也不短,還能等著她一步步走至北朝都城,錦城,將之一舉攻下。
在重遇許知文之前,淑椒便有所聽聞,她猜想自己的機緣或許將要到了。
斜陽鋪下摯友重逢的路。
江見月身負重甲,手持一柄紅綾長槍,一見了許知文,便頓時什麼也顧不上了,連身邊士兵還執著地圖等候,她也並不理會。
“知文,是你嗎?果真是你嗎?”
見月癡愣地立在原地,緊攥在手的長槍也驟然落地,發出一聲沉悶響動。
許知文隻站在陽下,夕日傍身,一身常服也仿佛覆有殘陽的光輝。
她笑了笑,卻並不馬上向江見月走來,說了一句:
“自然是我許某人,否則除卻是我,誰還能得如此英姿風流?”
淑椒正坐在營帳外喝茶,望著二人,淺淺一笑,便向著隨從吩咐道:
“郭二,這茶還是發了黴的,味道不怎樣好,我平時喝喝也便罷了。你且去我屋裡箱匣內,取紅布裹著的那盒茶葉拿來換。”
“是,老大。”
淑椒麵上笑容收了幾分,但目光仍舊緊隨著許、江二人。
“知文,我可算是遇見你了,還以為你此生再沒緣分了呢!”
“怎麼會,你既能遇見金家的,那說明我們的緣分還斷不了。”
許知文走到她身邊,說話聲音很輕,但總是肯定的,落地堅實。
“你怎麼還是同以前那樣,一點穩重的樣子都沒有。”
許知文走過見月身邊,向著淑椒走去,口中輕輕吐出這一句。
“你!真是的,你才是,說話從來就沒兩句好聽的,也不知道書都念到什麼地界去了。”
江見月一跺腳,便向著軍隊走去。
她的下一句便是:
“彆在原處散漫著了,還不趕快列好陣隊。”
淑椒還愣愣地望向江見月的背影,許知文卻已走到她跟前,遞給她一壺酒,說道:
“最近怎樣,一切都還好吧?”
淑椒接過酒,其實她很久不喝了,但還是打開瓶蓋,淺淺酌了一口。
“好得很,你呢?”
許知文並沒答複這句,隻是坐在淑椒身邊。
淑椒也並沒要她的答複,她知道這樣的意思就是告訴自己她好得很。
“怎麼找到見月了,她人還不錯吧?”
許知文拿過淑椒手中遞還的酒壺,也燜了一口。
“她很好,跟你也有點相像。”
淑椒望著江見月挺直板正的背影,淡淡說著話。
她是又想起與許知文一起的那時候,連命都是不能保證的,日子更是苦的連藥也不用喝了。
“還好啊,如今看到你這樣,想來也是半分不曾鬆懈的結果。”
許知文感歎道。
“怎麼樣,你觀望了這些時候,情況如何?”
淑椒聽得此言,便知曉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她望向許知文的目光,也漸漸亮起來。
“可不是麼?你們在南邊,消息不很靈通的,北方可都亂了套。”
許知文談論局勢之時,聲音總是很低,語氣也淡淡的。
——好似一切都與她全無乾係,但她實則一直置身於內,從未偏離。
“想必金淑檸現在,也是焦頭爛額吧。”
淑椒一提到自己親生姐姐的名姓,便是恨得牙根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