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一戶姓陳的人家——和陳員外雖是一姓,卻並非同族——那家的主人村裡人就叫他老糖瓜,就因為他家這一手熬糖的絕技。彆人家都是年末休息,他們家則恰恰相反,年末的時候反倒忙起來:選麥、泡麥芽、熬糖,從十月他們就開始在附近各個村落賣糖瓜,等到臨近年根再回赤霞村為村民們在這個小廟裡上演精彩的糖瓜製作表演,外加提供價格優惠的大糖瓜。
豐收來的時候,糖瓜的製作已到後段,正是精彩的部分:熬好的糖稀掛在木鉤上,老糖瓜和他幾個兒子亮出結滿肌肉的粗壯臂膀,通力配合,將黃澄澄的糖稀來回地拉長扭結再拉長,最終拉成一根潔白、粗壯的巨大糖條。接下來幾人抱著糖,老糖瓜手裡拿著細麻繩在糖條上纏繞再一拉:一個圓滾滾亮閃閃的漂亮的糖瓜就滾落下來。這個時候陳家的兩個女人也配合默契,早拿著兩個大簸萁在下麵穩穩地接住了這些糖寶寶。
村民們就喝彩著上前,很快將糖瓜搶購一空。
豐收不甘示弱,擠在前麵,搖搖晃晃地遞出錢去,如願拿了兩包糖瓜出來。
總算出了土地廟,豐收感覺自己也像是糖一樣被人渾身扭過一遍似的。長噓了一口氣,找了塊清淨地方,這才小心地打開糖的包裝紙看看這些糖瓜有沒有被擠壞,看到白胖胖的糖瓜完好無缺的樣子,豐收這才放心地往家走去。
錦大娘給豐收的任務是讓她買兩種糖瓜,一種大的是給灶王爺吃的,一種小的是給人吃的。那個大的確確實實算是一個瓜了,豐收覺得在這個大糖瓜的下麵插一根棍子,就可以冒充武將們用的金瓜錘了。小的剛好做成一口一個的樣子,有帶芝麻和不帶芝麻兩種,錦大娘沒說買哪種,豐收就自作主張各買了一半。
兩包糖拿在頗有分量,約莫得有七八兩,走在路上她就想著反正這麼多,先吃一個嘗嘗。
哪知剛塞了一個到嘴裡,迎麵就有個聲音笑她:“哈,一出來就看到你在偷吃!”
豐收紅了臉,下意識連忙把糖往嘴巴深處藏,這哪裡藏得住,反倒臉頰上鼓出來圓滾滾一塊好像一隻倉鼠。
她含混不清地衝來人說:“哪、哪是偷吃,我吃得光明正大!”
錦源看她的模樣隻覺得可愛,伸手戳戳豐收鼓起來的臉笑道:“也給我一塊。”
因他戳這一下,豐收忽然邪念大起,不由得想調戲一下錦源,問問他“是想要我嘴裡的這塊,還是我手裡的?”
話在嘴邊眼看就要溜出來,突然又有一個人的聲音湊過來問:“吃什麼好東西,分我一個!”是武寶。
豐收感覺自己一瞬間炸裂開了,一半是驚,一半是羞,惱怒之下的豐收衝武寶喊了一句:“嚇死我了,才不給你吃!”
武寶一臉茫然,他問錦源:“我的聲音很大嗎?”
錦源聳聳肩,也不明所以:“沒有啊。”
羞憤的豐收抱著兩包糖瓜一口氣跑回了家,錦大娘剛結束手上的活拍著沾到身上的麵粉,見了豐收隨口問道:“回來啦,見著阿源沒?他說不放心接你去呢!”
豐收舌頭打結,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先跑回來這件事,支吾一聲決定說謊:“沒有啊,沒看到,可能剛好錯過了吧!”
錦大娘也不以為意,隻是嘟囔一句:“這倒稀奇,就那一條路還能碰不著……”
這件事自然過去無人再提,隻是吃晚飯的時候,武寶還是莫名感受到豐收散發出來的颼颼的冷氣。
好在過年事雜,忙忙碌碌一天天過得很快,武寶還沒來得及琢磨到底哪裡惹毛了豐收,小年就熱熱鬨鬨地來了。
一大早村裡就劈劈啪啪地響起了爆竹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這聲音一起瞬間將年味拉滿,在煙霧繚繞中拉開了過年的序幕。
錦家自然是沒這個閒錢去買那麼多煙花爆竹來放的,錦大娘說聽了彆人家的鞭炮聲也是一樣,反正都是一樣的響動,何必燒自己的錢?
於是四個人站在門口聽了一陣彆人家的鞭炮響,就返回了廚房準備祭灶——自己家的灶王爺還是要自己送上天比較好。
在這個家待了這麼久,廚房也算沒少來,可直到此時此刻豐收才算注意到原來灶台前麵貼的紙就是他們家的灶王爺。接受了一整年的煙熏火燎,他老人家實在是有些麵目不清了。
一家人外加一個武寶齊聚廚房,祭灶儀式便算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