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準備再好好觀察觀察的時候,在跟錦大娘她們一起做活閒聊的時候,她聽說了一個令她信心崩塌的事情:她們家陳穀竟然跟同學打過架!
彆人跟她說這事的時候就是當個玩笑來講的,畢竟村裡的小男孩哪有一個不皮的,偶爾打架拌嘴那是再尋常不過了。
可是在孫寡婦聽來,那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那本奇怪的小人書。
把書還回去之前,孫寡婦很努力地研究過那本書,除了男男女女摟摟抱抱,還有一群人拿著劍打打殺殺的畫麵。陳穀之所以性情大變會跟同學打架,那一定就是因為那本書教唆的!不然她們家陳穀那麼乖,怎麼可能會跟人打架呢?
孫寡婦越想越難受,總覺得這事兒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可是她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找誰,最後她想起了陳家長房媳婦。一來大家都是女眷好說話,二來這雲丫頭是管著學堂裡的帳的,也算是學堂管事的,這事跟她說說不準有用。
孫寡婦這人找得確實對了門路,她才說了,那邊陳老爺就立刻得了消息,馬上就跑來搜檢了學堂。
現在,學堂裡氣氛詭異,豐收、周子謙、陳老爺,三個人誰都不說話。
豐收和周子謙是不敢說話,陳老爺則是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豐收給周子謙使眼色,讓他幫自己說兩句話。周子謙這家夥慫得很,隻裝看不見豐收的眼神。
半晌,陳老爺突然開口高聲喊:“來人,拿火盆!”
外麵立馬有人端了火盆進來,丟下火盆,立馬就退了出去,簡直像是個送道具的。
“這些邪魔外道的書,都該燒了才行!”陳老爺突然暴起,抓起桌上的小人書就往火盆裡扔。
“啊!不行!”豐收下意識撲到書桌上,以身體保護那些小人書:“這都是我的心血,你不能燒!”
豐收當初想再賺點兒外快,才開始畫這些小人書的。可是畫著畫著,她就是不是為了錢了,在她心裡她創作的故事的人物各個都是活的,好像在某一個奇特的世界裡真的生活著這些人物一樣。她每天用儘自己全部的心血描繪這些人物,雖說比不上曹雪芹的“滿紙荒唐言,一把心酸淚。”但也是她日日夜夜不停的苦心描摹才凝結出來的成果,她怎麼忍心看著彆人就這樣燒毀她的心血。
“成何體統!快起來!”
她一個年輕女子,就這樣大剌剌趴在桌子上,叫在場的兩個男人都感尷尬。陳老爺厲聲嗬斥她。
“我當初還以為你是個有靈性的丫頭,沒成想,真是滿滿的邪氣衝天啊!”陳老爺的手顫抖著指著豐收破口大罵:“你才是赤霞村最大的禍害!”
“阿爺!您彆罵豐收姐了,都是我不好,帶著大家看的小人書……您就罰我吧!”
慧娘一直在學堂外麵沒有走,小人書的事情和她息息相關,她怎麼可能當真安心回家去呢。現在聽到陳老爺和豐收起了劇烈爭執,慧娘再也忍不住了,衝進來維護豐收。
“好得很!好得很!”陳老爺氣急反笑:“我早說讓你們彆再跟著瘋女子來往,你不聽阿爺的話,現在還為了她頂撞起阿爺來了。”
“不是的……”慧娘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到底是我的錯,不該讓你們這些丫頭到學堂來,如今鬨得烏煙瘴氣,不成樣子!從今以後,你們不必到學堂來了,都跟著你雲嫂子好好學習女紅紡織為要。”
慧娘酷愛讀書,這學堂裡多少男孩子成績都不及她,現下不準她再讀書真如剜她心一樣痛。可她能說些什麼,隻能忍著眼淚,點頭說:“知道了。”
“不成!不成!”豐收突然從桌子上跳了起來,“你要燒我的書你就燒吧,可是不能不讓姑娘們上學!不光姑娘們要上學,村裡所有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也都要上學!”豐收每說一句,都瘋狂地往火盆裡丟自己的書。
方才她還拚了命保護的書,現在全被她自己丟進了火盆。
等她說完話,抬起身,喘著粗氣,已是淚流滿麵。
一時間學堂中的四個人又靜了,隻聽到書頁燃燒的聲音。
“哐當!”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子謙突然衝了出去,一腳踢翻了火盆,將還在燃燒著的火苗通通踩滅,學堂內騰起好大一股煙塵。
周子謙回身對著陳老爺深深一揖,說道:“這件事說到底,罪責在我這個做先生的身上。錦家娘子的畫書固然並非正統之書,然則其中宣講的也是扶危救難的俠義精神。雖然有些男歡女愛的情節在內,但正所謂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世俗之中流傳的話本故事大多也不免其俗,偶爾看看本也無傷大雅,不致於到統統焚毀之地步。至於惠娘,向來品學兼優,比之彆的孩子更有份善良之心,她之所以會在這樣做想來是憐惜錦家家貧,想要替他們賺些小錢補貼家用而已。事情發展到如今,惹得員外如此動怒,皆因我審事不明、治學不嚴之過。一切罪責還是由我一力承擔吧!”
陳老爺尚未答話,突然陳穀衝到了學堂裡來,對豐收喊道:“不好了,豐收嬸,快出去看看吧,她們都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