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半夢半醒之時,門匪輕輕打開了,發出吱呀的聲音。
黎淮猛地清醒過來。
那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衫,瘦高的身影幾乎與夜融合在了一起。他摘下帽子,不帶感情地笑了笑:“闊彆七年,黎淮公子看著麵生了。”
黎淮鬆了口氣,苦笑一聲,跪下行禮道:“奴參見平陽王。”
“平身。”
平陽王李琛,先帝的股肱之臣,六公主楊雲淑的養父。
說起來,這也算是朝中的奇聞。先帝當年與宮中一位不知名的宮女生下六公主,那位宮女不久後便撒手人寰了。六公主出身卑微,生母又離世,恰巧那年平陽王妃也因病去世,先帝就將六公主給了英年喪妻的平陽王李琛扶養。
李琛不嫌棄六公主的出身,當至寶一樣從小寵愛到大,甚至不惜為了她與先太子抗衡。
李琛要她的女兒做皇帝。
平陽王所言,必定要實現。
至於李琛究竟用了什麼手法除掉了先太子,給楊雲淑鋪好稱帝之路,黎淮一概而不知。
“聖上叫你回來,竟與本王一字都不提。”李琛慢條斯理地說道,“她叫你回來做什麼?”
平陽王的長相並不凶惡,但是語氣沉穩有力,一言一行都給他人深深的畏懼感。
“奴不知。”黎淮抬頭,語氣不卑不亢,實話實說。
現在回想起接過聖旨的那一瞬間,黎淮還有些心有餘悸。
他罪臣之身,能為啟安做什麼?
七年時間,足以毀掉一個人。
“想想你七年前才十六歲,朝中的比武大會一舉奪桂冠,嶺河之戰殺西蠻近千人。如今這副模樣,就像是一隻上好的玉佩生生碎成了渣。”李琛感慨道,“誰叫你有個不爭氣的爹。”
黎淮的肩頭在顫抖。他不相信他爹會判國,至始至終,無論多少鐵證如山般擺在眼前,他都不信。
“王爺,七年前奴走的太匆忙沒來得及問您。”黎淮乾燥的雙唇涔出了血,“您相信黎大將軍叛國嗎?”
“本王與黎時崖,乃知己好友……”李琛忽而笑了,一句話還未說完,黎淮便著急的打斷他:“所以說您相信奴的爹是嗎?”
李琛淡然地搖了搖頭:“這件事要你的青梅竹馬相信才有用。”
誰坐在那龍椅之上,誰才是說一不二的正主。
黎淮愣了一下,隨後失笑:“奴失禮了,罪該萬死。”
“聖上要見你,你定要抓住機會。”李琛的手伸進牢房的鐵籠縫隙拍了拍黎淮的肩膀,“本王會幫你說話。”
“謝王爺。”
黎淮剛要抬頭,一股強大的力道死死地壓在肩上,像是要將他的骨頭捏碎一樣。
黎淮有些錯愕,他習武多年,能感受到這力道之後不菲的功底。
可李琛明明是文人出身。
“黎公子,今日本王來見你一麵,能不能跟外人提起,可還需多言?”李琛的臉上依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語氣卻是陰狠毒辣。
“奴當然明白。”黎淮咽了咽口水。
他能撿來這一命已是不易,黎淮哪裡還敢冒險。
他早都不是先帝親封的鎮西王了。
李琛大袖一揮,趁著夜色,快步離開。
黎淮一夜未眠,直到天邊微亮。
那獄卒滿身酒氣,端著飯食一搖一晃地走了上來。想必是昨夜李琛給他塞了不少錢,他才豪飲一夜。
“冒昧問大人,聖上何時招見奴?”
大抵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獄卒的囂張地大笑起來:“嗬……至少再過一月有餘。我啟安最尊貴的女帝,也是你能想見就見的?”
怎麼就不能想見就見?
過去何止是見麵,對楊雲淑,黎淮想抱就抱,想摟就摟。
如今彆說擁抱了,就連見一麵,哪怕是遠遠的瞧見那人的模樣都成了奢求。
“啊……呃啊……”
黎淮飄遠的思緒被獄卒痛苦的□□拉回,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獄卒便倒地,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來人啊,快來人啊!”黎淮很快反應過來,開始大聲叫人。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黎淮趴在牢籠之前,想要去掐獄卒的人中。
“酒……”獄卒低叫著,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獄卒的發音極其含糊,黎淮拚命地搖晃著他,“您說什麼,再說一遍!”
咽氣之前,黎淮聽到他用儘最後一絲的力氣,吐出一個字:“平……”
黎淮看著橫死眼前的獄卒,震驚得難以言喻。
看來不用先麵聖,他很快要要進大理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