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亦打簾進了偏堂。
柳寒燕邁進偏堂,越過屏風後,隻見一屋女眷。
餘香隨後進來,示了禮,便直接走到上首那名婦人身側,安靜侍立一旁。
那名坐在首座的婦人,看著不過三十來歲,一身色澤容和的錦緞華服,頭上釵環豐美,卻不亂眼,正端著茶盞,淺淺低頭,啜飲著杯中茶水。
餘香於她身側一旁站定後,婦人這才放下手中茶盞,抬起一張妝容精致、膚色雪白的麵孔,拿著巾帕拭著唇角,和聲說道:“回來了,回來就好。”
一時竟聽不出話中意味。
待婦人放下巾帕,這才抬起眼皮,讓人看到整張麵容。
很符合大家主母的一張麵容,美得端莊,一雙柳葉眉又添幾分嬌貴。
這名婦人,正是陸寧絮生母,黃曼君。
柳寒燕進屋前,滿屋女眷卻並不嘈雜,自有一股肅敬之感。
導致柳寒燕越過屏風徹底引起屋內一片鴉雀無聲時,也並不顯得如何突兀。
以致黃曼君此時抬起眼皮看向自己這名大兒子之後,才恍然愣住。
而後,眉頭亦逐漸皺起幾分。
這些神情也並未停留太久,黃曼君神色一變,突然笑了笑,朝柳寒燕招了招手道:“過來吧,讓母親瞧瞧。”
沒有母子久彆重逢的感動與歡喜,猶帶幾分冷靜的客氣,與隨意。
柳寒燕長睫抬起,目色平靜無瀾,複又垂下,緩緩上前幾步,微微施了一禮。
離得近了,黃曼君此才方覺,一些事情和她一開始預測的卻並不相同。
她的這名大兒子亦沒有見到親生母親的喜悅與激動。方才離遠幾步,還以為是對方甫見滿堂之人,太過拘謹,畢竟,在那種小地方養了十幾年,早先對這個兒子就沒抱多大期望……而此時,少年走近了,望著對方那張疏離淡然、顏色驚人的臉,黃曼君攥了攥纖細的指尖。
她微微皺眉,側開眼神。又端起一旁重新沏上的茶水,一口茶畢,才又舒眉,垂著雙眼,展顏緩緩說道:“老爺在吏部還未放衙,你弟弟長睿在學宮聽學,平日無假,也未在家。今天隻你妹妹長歡陪著我在這等你回來。”說著,仿佛屋內的其他女眷皆不存在一般,麵容轉向了右邊那排最靠近上首的椅座。
座上的少女此時已經站起,十五六歲的年紀,清麗如蘭的麵容,烏發及腰,頭上簪飾簡而精美,一身凝脂白的釵裙反襯得膚色尤為白皙,見柳寒燕看來,少女眼神閃了閃,笑得輕輕柔柔的,朝柳寒燕福了一禮,道:“二哥。”
係統不由出聲道:【宿主,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啊,原主的龍鳳胎妹妹陸長歡。】
柳寒燕略略欠首回應對方,並未說話。
陸長歡表情微頓,又笑了一笑。她身側陪侍的貼身丫鬟蓼莪(é)見此卻突然開口道:“小姐為了今日在府裡等二公子回來,特地辭了與各官家小姐一起舉辦的詩社集會呢!”音調頗高。
陸長歡聞言輕輕瞥了蓼莪一眼,蓼莪被這一眼看得麵色微滯,咬唇趕緊低下了腦袋。其實方才那句話蓼莪本來就打算說出來,為的顯示一番。
然而等真正見到了這位大小姐的同胞兄長、府上嫡二公子時,這句話出口便早已不是原本的意味,更像是在故意吸引對麵那人的注意。
陸長歡柔聲解釋道:“詩社集會經常舉辦,少去一次也無妨,還是陪娘親一起等二哥回家比較重要。”
黃曼君眼神親近滿意的看著自己這唯一的女兒,點頭微笑道:“還是歡兒體貼為娘,不像你弟,每次回家墊子還沒坐熱,就不知溜出府跑到哪裡去了。”
陸長歡重新落座,母女倆親密的說了會體己話,旁人無一插嘴。待二人止言,陸長歡瞧了一眼仍垂眸站在堂中的柳寒燕,看他不笑不怒的靜立在那,一身青衣,清冷若仙,仿佛萬事萬物皆不入他眼。又掃了一圈不斷臉紅失神、偷瞧她這位二哥的堂上女眷,片刻,笑說:“娘親,還未介紹妹妹和姨娘給二哥認識。”
黃曼君搭下眼皮,唇角依然溫然的勾著,她點頭“嗯”了一聲,過了片時,才輕慢抬起視線,指了指她左手邊那排椅座上的幾位女眷,朝柳寒燕說道:“這是你庶妹謹言,旁邊是府上的周姨娘和江姨娘。”一言則畢。
柳寒燕抬眼看向右邊十三四歲、容貌秀氣稚嫩的少女,少女連忙站起身偷覷了他一眼,又瞬間低下頭去,低低道了句:“……二哥。”說完便乾巴巴的站在了那裡。
周姨娘無奈的望了望陸謹言,和江姨娘一起半起了身,對柳寒燕頷首示禮,又往上首的主母那看去一眼後,收回視線,才再次坐下。
柳寒燕亦無不同的向幾位女眷欠首回應,神情清寂。
也在此時,屏風外又是一陣簾籠響聲,想是又有人進來。
來人從屏風後折出,原是一名年過半百的老嬤嬤,麵容清瘦,步姿一絲不苟,帶著兩分嚴整。
屋內一些女眷張口稱呼:“安嬤嬤。”
黃曼君見到這名老婦卻是揚起了幾分真切笑意,開口問道:“都安排好了?”
安嬤嬤朝黃曼君示了禮,便回道:“二公子的住處已打點完畢,小廝婢女也都挑選好了,業已訓完話,全都分撥到二公子的院子了。”
聞此,黃曼君點了點頭,轉向柳寒燕說道:“這屋裡都是女眷,認了些人,話就不留你多說了,你隨餘香去向你祖母請完安後,就回自己的住處,老爺要申末才放衙,等老爺回府,再叫人喚你過來見見老爺。”
吩咐完,便又轉向府上庶女和兩名姨娘那邊:“你們也都回自己院子吧。”
末了卻是轉頭朝著陸長歡說道:“歡兒留下來,再陪娘親說說話,就在偏堂等你爹回來,等會一塊兒用晚膳。”
主母放了話,偏堂裡的女眷齊齊唱過喏,不多時便散了一半。餘香退出偏堂,又回看了一眼堂屋,壓下眼底的些許思慮,便又淺笑盈盈的領著柳寒燕往府上老太君院裡折去了。
陸謹言仍是那般低著頭離開偏堂,一路走著,一路耳畔似乎還殘留著那位尊貴的嫡母與嫡姐陸長歡後來隱約的對話——
“娘親你看,我瞧二哥剛回府,這一府子人,都見之歡喜得不行了……”
“……進來半天,沒聽他喚我一聲母親,終歸是小地方呆久了,規矩還是差了點……”
陸謹言無聲勾了勾唇,回到院子,她的生母周姨娘馬上遣退旁人,拉著她進了房裡,關好門,小聲說道:“剛剛為什麼不坐,乾巴巴杵在那,回頭又讓人說你姨娘生的,上不了台麵。”
陸謹言低低回道:“二哥站在那呢,我陪他一起站唄。”
周姨娘表情複雜,似乎不知該如何評價:“這位嫡二公子……”
陸謹言接道:“這位二哥回來的好。”她慢吞吞說道:“我看日後啊,不光這陸府,甚至整個京都,有些東西,就要變一變了……”
“——想必我那位嫡姐,比我更能意識到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