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飛燕,春相見。送春去,夏時歸……”
酒樓裡賣唱的女娘淺笑款款,抱著琵琶坐在大廳彈唱著昵濃婉轉的曲調,嗓音清麗悠揚。
二樓一廂雅間裡,一穿著碧色學子服、腰係詩筒,唇紅齒白的少年子弟探頭出簾,朝一樓大廳望了兩望,然後收回腦袋,嘴裡向坐在對麵的兩個夥伴問道:
“我聽說這首京裡正火的曲子,最初是從康王府傳出來的,果真如此?這紅衣少年,唱的又是誰人?”
對麵坐著的兩人也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一看穿著打扮便知都是富貴子弟。
那兩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笑道:“這我們不清楚,不過,長睿你什麼時候如此好學了,夏節學宮放假的時候竟然都沒趕著回來?”
這二人家族子弟多,所以府上都延請了夫子設了府學,平日讀書也都在府裡,不必離家。陸長睿到了入學的年紀後則是被送進朝廷設立的學宮就讀,學宮裡多是官家子弟,也有一批經過舉薦的寒門子弟。
三人自小頑混在一處,所以這次陸長睿從學宮回來,第一時間就找上了兩人,來了酒樓打算飲酒作樂鬆快一番。
陸長睿還未回答,另一人飲著小酒便已打趣道:“這還用問,肯定是之前學宮月中學業考核又是一塌糊塗,回府就是找打,打完,等到陸伯父夏節當天前往辟金池,看到辟金池對麵每逢放榜宴請新科進士的瓊林苑,定會再次想起長睿兄的學業問題,於是又是一劫,如此這般,長睿兄哪敢回來,你說是嗎,長睿兄?”
陸長睿拿果核丟他:“就你話多!”然後說道:“我那是福氣照頂,享老天眷顧,我可是知道夏節辟金池遇刺一事凶險的很,沒回來才是幸好,反而是你們兩個,遇刺當晚肯定是嚇得屁滾尿流痛哭流涕了吧!”
三人混不在意的互揭完老底,具哈哈一笑。
不過,學業一事不提也罷,一旦提及,陸長睿左思右想,少不得又唉聲歎氣愁眉苦臉起來,最後鬱悶道:“罷了罷了,酒就下次再喝吧,這次我還是趕緊回去,我爹看我及時回家沒在外麵鬼混,下手沒準還能輕點。”
另外兩人便笑罵道:“好你個家夥,把我們叫出來溜一圈,屁股都沒坐熱就讓我們回去,消遣我們呢!”
陸長睿起身,笑著討饒,便聽對麵兩人話鋒一轉,突然給他出主意道:“你說你這每次回家見你爹都跟耗子躲貓似的,也不是回事,倒有一個法子,叫你以後可能好過點。”
陸長睿好奇又期待,洗耳恭聽:“什麼法子?”
“你那,呃,二哥,嗯,不是被接回京了麽,你還沒見過吧?”
陸長睿奇怪:“我剛從學宮回來,當然沒見過,不過,這事跟我二哥又有什麼關係?你們怎麼知道我二哥的?”
一人眼神一虛,趕著話道:“我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你彆管。”
另一人不由緊了緊喉嚨,提聲道:“這事跟你二哥當然有關係。聽說,你二哥是從鄉下接回來的,你想啊,你學業就算再差,也是自小跟著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博士、祭酒讀書的人,你二哥從小在鄉下,可能書都沒讀過,就算讀了,頂天也就聽那小地方的窮酸秀才講講學,學問什麼的,如何越得過你去?所以啊,你不如向你爹提議,將你二哥也送入學宮,以後每次學業考核有你二哥為你墊後,有了對比,你爹肯定就不會次次都盯著你了。”
陸長睿聽完,恍然大悟又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好主意。”他賊笑:“還是你們鬼點子多。”
想了想,便拍板道:“沒錯,就這麼辦!”然後謝過自己這兩個好兄弟,就果斷告辭,趕回家去了。
而雅間裡,剩下將人忽悠完的兩個少年郎,再次相視一眼,默了默,一人小聲說道:“這主意能成麼?”
對麵回道:“試試唄,要是成了,以後我們隻管去學宮找長睿,還怕見不著……不說了,反正你懂的,這叫化被動,為主動!”
……
陸府,正院,雞飛狗跳的聲音傳到屋外。
陸竇拿著戒尺攆著陸長睿繞桌走,罵道:“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
陸長睿拚命搖頭:“我不站!”他隔桌倔強道:“爹你都要打我,我還能站著讓你打?我才不像小時候那麼傻呢!”
陸竇氣不打一出來:“我打你怎麼了?你自己說說你不該打嗎?這次月中考核夫子讓你寫策論,你寫的什麼?姚祭酒拿著你的墨卷都告到老夫麵前了,你爹老臉都被你丟光了,你還敢躲!”
似乎亦是想起自己在這次月中學業考核時的所作所為,陸長睿頓時心虛蔫巴起來,但他還是覺得,這也不能怪他啊,他已經努力了。
當時考核時辰快要結束,要寫的文章還是一個字都憋不出,最後的最後,他靈機一動,索性提筆大書卷麵,寫了一段“因其如此,所以如此。若要如此,何苦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如此!”
為了不讓卷麵空著,他已經絞儘腦汁了,他態度還不夠端正嘛,總比交白卷好吧。
誰知道姚祭酒這麼氣性,都過去這麼久,竟然還特地盯著他回家這天拿著他的墨卷找上他爹。
好家夥,本身他還想著他今天回來,先去找娘當救兵,待他爹放衙回家,有他娘攔著,就算知道他這次月中考核又沒考好,沒準挨一頓罵也就完事了。誰能想到一回家就直麵他爹坐在那裡守株待兔,怕是專門向衙門提前告假,就為了回家好揍他。
陸竇越想越氣,拎起戒尺又提步繞桌,朝陸長睿疾走而去:“我讓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你爹我當年好歹也是探花郎,怎的生了你這麼個呆狗蠜!”
陸長睿邊逃邊暗自搖頭嘟囔:“爹你堂堂文人竟然出口成臟,你罵我是呆狗屎,我是你兒子,你不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你在那邊嘀咕什麼呢?”陸竇一戒尺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