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華的邀約來得意外,李桐枝被宮人催促著匆匆前來,哪裡知道該準備禮物。
況且內務府克扣她作為公主應有的用度,她的日子過得拮據,怎麼可能擁有適合贈予長公主的東西。
被李玉蟾點名,成為三位皇姐視線焦點的小姑娘不得不站起身,儘可能用不太靈光的小腦袋思索自己現在到底有什麼可以拿出來送的。
終於,她想到那三張沒來得及貼上窗牖的畫雞還在身上,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唇,怯聲道:“有是有的,可是比不上皇姐們的。”
如果可以,她不太想獻醜拿出畫雞。
“哼,你可彆當著大皇姐麵扯謊,既說有,就把禮物拿出來瞧瞧。”李玉蟾逼著她快些行動。
蔥白的手指顫顫從袖中取出紅紙裁成的重明鳥,李桐枝低著頭,碎步走到李玉蟾身前,把一張畫雞遞上。
李玉蟾嫌棄地拎起紅紙一角,得了個可以發作的好借口:“就這麼張破紙你說是禮物?小九,你……”
“九妹,有我的嗎?”
李霜白出聲詢問,打斷了她稍顯尖利的嗓音。
李玉蟾一再言語打壓,素來膽怯的小姑娘淚盈於睫,仿佛在懸崖邊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
總算因為李霜白的插話,沒有被徹底逼入絕境。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依著這聲詢問遠離李玉蟾,走向李霜白。
贈出第二張畫雞,自知紙裁重明鳥廉價的李桐枝暗自羞愧著。
李霜白卻將畫雞夾入她一直看的書冊中,說:“我正缺一張書簽,謝謝九妹。”
平淡的語氣,恰到好處地撫過她心上被李霜白劃出的傷口。
她感激地注視著這位關係不算很熟稔的皇姐,一雙杏眼盈動水色瀾瀾。
李霜白愣了愣。
她出言更多是厭煩李玉蟾的聒噪囂張,自認沒有幫到李桐枝什麼,受不得她的謝,因而輕一點頭便側開臉,不再同她對視。
兩張畫雞都送出去了,最後一張就不那麼難拿出手了。
李桐枝覺得依大皇姐的性格,至少不會同八皇姐一般口出惡言,心情輕鬆不少。
贈長公主的禮物多數都是遞交給侍女便結束,李桐枝把畫雞一送,仿佛卸去了肩上擔子,準備回歸座位上,靜等著這場聚會結束。
“九妹,你過來。”
出乎意料的是大皇姐喚止了她的腳步。
她懵懵地轉身,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卻見李昭華向她招手。
她隻好忐忑地走近,駐足在不遠不近的位置。
李昭華從侍女手中接過了那張紙裁的重明鳥,問:“這畫雞是你自己剪的嗎?”
裁剪的手法有點生疏,翅膀部分的弧度不很流暢,但細心地把所有可能剪出毛邊的地方都修好了。
李桐枝誠實地點頭。
“手挺巧的。”李昭華微抬起唇角,讚了一聲,道:“你我心有靈犀,剛好我送了母後一尊大的重明鳥金像。配套的小金像,母後說擺不下,讓我帶回去——乾脆送給你,當作給你的回禮。”
一邊說,她一邊吩咐宮人將一尊精致小巧的金製重明鳥雕像抱進來給李桐枝看。
贈予李桐枝與皇後宮中金像配套的小金像,是她臨時起意。
原本她隻需尋個由頭發話,在宮人們麵前做出庇護李桐枝的姿態,便算達成與賀鳳影交易,以舉手之勞換取梟羽衛指揮使虧欠她一次不問緣由的幫助。
為了不顯出她是專為李桐枝前來,還把三個皇妹都召集在霄雲閣。
事先雖未料到皇妹之間關係惡劣,但她進門時其實就看出矛盾禍源自李玉蟾。
大約是行事真的過分,否則不會連一貫秉獨善其身念頭的李霜白都禁不住開口。
隻是李昭華不準備節外生枝,因而不曾發話。
畢竟六皇妹在她離宮之前出生,還有幾分情誼,八皇妹同九皇妹卻是同她年歲相差太大,不存在情分。
她平日為幾個不安分的皇弟費心已經夠累了,無意理睬李玉蟾的討好,也不欲管教她。
初時想的是表明對李桐枝的關照態度就離宮,回去公主府繼續接待正月前來拜訪的朝臣。
然而喚了如幼兔般柔軟的小姑娘來到麵前,瞧她托抱起略沉的足金雕像,仿佛年畫上懷抱金鯉的小仙童,她稍改了主意。
“你覺得我很可怕嗎?”她以戲謔的口吻問道。
李桐枝連連搖頭。
長公主繼承了皇上和皇後容貌上的優點,五官大氣明豔,輔以常年浸潤權力中運籌帷幄的自信,即便常常唇邊含笑也透出不怒自威的氣質。
不過李桐枝未覺出她待自己懷有惡意,所以不覺得可怕,會保持距離純粹是不想冒犯她。
“那你將金像先交侍女抱著,過來離我更近些。”李昭華道。
李桐枝不明所以,著實想不明白大皇姐為什麼會對自己起興趣。
因她送了隻畫雞就回贈金像已經夠奇怪了,還喚她近前是要做什麼呢?
被太多疑問攪成一團漿糊的小腦袋想不出答案,於是李桐枝依言把金像交給枕琴,走近到李昭華觸手可及的位置,抬起杏眸等待著她發話。
李桐枝清透無辜的眼瞳專注映出人影時,仿佛對方就是她的全世界。
長且翹的烏色羽睫修飾出茸茸一圈眼廓,李昭華沒忍住用食指觸碰了一下,長睫便如同蝶翼般撲扇起來,又因主人的意願慢慢回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