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為李桐枝發落了內務府的主事,判了五十棍的重刑,耗去人半條命,可主事的職位沒有被褫奪,賀鳳影尤覺懲治典型的力度不夠。
單是皮肉之苦,不夠警告其他薄待李桐枝的宮人。
聽說李昭華曾經發話令他找出被竊走的貢品綢緞,他雖沒有真切得她的名帖,但還是借著這句話暫停刑訊工作,一身血從詔獄出來,帶人趁夜查抄了主事在京中購置的兩座彆院。
既是以梟羽衛之名抄家,就必得上報情況。
隔日,他進宮拜見,向皇上和皇後陳述查抄主事彆院的結果。
講述過程中,自然提及了李昭華為李桐枝做主處置內務府的前因。
皇上新得了一對聰慧的鸚鵡,正在皇後宮中教它們該怎麼向皇後說“如意如意”的吉祥話。
聽完賀鳳影的稟報,下意識的反應是笑著向皇後感歎:“還得是昭華行事雷厲風行,同你相像。”
他心尖上僅一個李昭華,待庶出的子女從來不夠上心。
尤其李桐枝不常在他麵前表現,九公主在他印象中僅是個不太真切的模糊影子。
他連她今年年歲幾何都記不清。
最後一點相關李桐枝的記憶,還是她母妃去世時,他去看了一眼。
看到嬌小的女孩穿著寬大不太合身的白色孝衣,坐在棺槨旁高高的烏木椅上。
那時她應是九歲吧。
皇後卻並不同他說笑,擱置筆墨和手邊折子,招呼身邊侍女再去內務府一趟,核對他們還有沒有偷奸耍滑。
她微蹙起眉,說:“昭華整頓得對,是我忽視內務府,令小九受委屈了。查抄出來的東西,清點後不必入陛下私庫,全送去給小九當補償。”
頓了頓,又道:“她將舉辦十四歲的飲花宴,從我這兒求去的花符應就是予你的吧。她心屬在你,可即便為湊熱鬨,邀請的也不能隻你一人。其餘受邀者的名單就由你以我名去擬吧,讓她遊園開心些。”
這是個不小的恩典。
以皇後之名發去邀約,不必煩惱他們不前來赴宴的。
賀鳳影隻需考慮京中有哪些性情合宜的貴家公子,聚攏在李桐枝的飲花宴上,既能為她博來體麵,又能營造出良好的遊園氛圍,哄她開懷。
替李桐枝謝了恩典,賀鳳影來到李桐枝居住的宮殿,發現內務府殷勤給她新換了一批宮人。
宮殿的位置依然偏僻,可說不上冷清了。
新來的宮人們在院內清掃積雪、修繕圍牆、剪理樹枝,各自都有在忙碌的事兒。
雖然談不上多勞累,但總歸沒誰敢白日偷閒。
人氣一足,看著就很熱鬨。
賀鳳影未停留在庭院,視線掃了一圈,腳步頓了頓便繼續走向合閉門窗的宮殿。
叩開門,室內焚著炭火,溫暖得正舒適。
繞過新擺出來的畫屏隔扇,望見榻上慵懶抱著貓兒的柔軟小姑娘,他終於綻出笑容,打趣道:“都巳時中了,小懶貓還沒起嗎?”
也不知說的是窩在李桐枝懷裡的雪團,還是說的昏昏欲睡的貓主人。
李桐枝清晨起得早,方才同貓兒耍鬨得有點累,便就著暖和小憩一會兒。
聞聲迷糊地看向他,半闔著的杏眸頓時睜圓,頗為驚喜地道:“鳳影,你進宮來了呀。”
因事先沒有約好今日相見,她沒仔細梳妝,不太好意思地攏了攏散下幾縷的長發,拉了拉被貓兒爪子弄皺的外衫。
然後清清嗓,邀他坐到榻上小幾的另一邊。
李桐枝身子略傾向他,目中藏笑,仿佛有什麼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給他知道的事兒,卻不肯直說,故作神秘地微微揚起下頜,示意道:“你瞧瞧我殿內,可發現有哪裡不同了嗎?”
性子嬌怯的小姑娘少有這般高興的時候。
揚起的下頜尖尖小小,像一塊軟潤的奶糕。
外衫最上麵的盤扣大約因她先前耍鬨的緣故散開了,露出一小截線條流暢的白皙脖頸。
賀鳳影眸色微深,不好說破,怕令她羞倒。
因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端出認真的態度看向他處,依她的話去找不同。
梟羽衛時常要抄家搜查證據,他的觀察力和記憶力都遠勝旁人,其實在入殿時就已了然較上次來時殿內每一處不同。
多出來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內務府彌補送來的擺設,不大可能是令她真正高興的緣由。
賀鳳影從她不時遊離的目光判斷出她真正在乎的有兩樣。
一是正正擺在桌台上的重明鳥小金像,另一則是小桌幾上她刻意用手遮擋了書名的話本。
抿抿唇,他決定裝作沒發現書冊,留給很有傾訴欲的李桐枝發揮的空間。
於是隨意把室內不同的擺件指了一圈,特意提小金像道:“我方才見陛下,是從皇後殿中來,似是在那兒見到一尊與你這小金像相似的大重明鳥像。”
李桐枝眼睛亮晶晶的,真誠敬佩道:“你好厲害,一會兒工夫就能發現這麼多不同。”
一雙杏眼彎如新月,解釋起小金像的來曆:“那尊小金像就是同皇後娘娘宮中配套的,是大皇姐送我的,她昨日進宮來,為我尋公道,還說我可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