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的門扉合閉著,枕琴聽宮人報說賀小侯爺來了,便從殿內出來,擋在門前,不許他進去。
賀鳳影聽她阻攔,垂下眼,艱難掩去目中幽深凶意。
陽光落在他的睫羽,在如玉般白皙麵容鋪開細碎的陰影。
原本隨意垂落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地向背後微收,握緊成拳。
如果此刻有宮人近身來看,就能見他為忍耐下洶湧心潮欲襲吞海岸的破壞欲,握拳用力得連手背青筋都暴起了。
畢竟平日裡賀小侯爺憑著個得寵近臣的名兒,無論是議政殿還是棲鳳殿都能自由進出。
一旦入了夜,梟羽衛指揮使想要進的地方,更是連精兵強將都攔不住他硬闖。
偏此刻因侍女轉述一句“殿下還在傷心,不想見小侯爺”,不得不止住腳步。
被李桐枝拒之門外,這是他們相識以來頭一遭。
自昨日分開,賀鳳影就一直惦念著她弱弱的哭泣。
以為隔了一日,即便自己攜她歸家這個過程中有哪裡做錯,依小姑娘好脾氣的性子,應也不會記掛在心裡了。
結果是他想得太好,匆匆趕來她宮中,卻連她的麵都見不上。
預期落空,心中難免煩躁。
他磨了磨尖銳的犬齒,壓住自牙根冒出的癢意,勉強向枕琴微笑,道:“惹桐枝難過,的確是我的不是。這樣吧,我不久留也不多說,讓我進去同她道個歉,問明緣由,也好以後不再犯。”
枕琴覺得他說得有理,念著他們的感情一向親密,猶豫了一下,道:“那小侯爺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問問殿下的意思。”
門開了又閉,殿內暖香香氣泄露出一縷。
香氣若有似無地縈在賀鳳影鼻間,不等他認真嗅聞就消失在春寒空氣中,了無蹤跡。
他仿佛在殿外熬了極漫長的時間,實際不過片刻後,便等來回應。
“我不同你見麵。”小姑娘沒有再支著枕琴傳話,來到門邊親自答他。
還含糊地嘟囔說:“見麵我肯定控製不住對你心軟,又會同往日一樣。”
嬌軟的聲音隔著厚實的門板傳來,顯得沉悶許多。
怕他責怪他自己,她輕聲否定道:“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無端生出心結解不開。你這段時間不要來找我,讓我好好想想吧。大道理不管用,答案大約需得我自己想出來的,我才能接受。”
絮絮說這些,不獨為了向賀鳳影解釋,也是在說服她自己堅定暫時不相見的想法。
糾結捏住裳擺的小手終於鬆開,她道出自己的決定:“鳳影,你走吧,這段時間我們都不要見麵比較好。”
“桐枝……”賀鳳影不意她態度如此堅決,急急近前幾步,手掌按在了門上。
隻需稍使些力,他就能推開門,看見自己記掛的小姑娘。
然而他還不知她難過是何種緣故,再要擅自違背她的意願,情況說不定會更糟。
——或許如她所說,留時間和空間給她會比較好。
長長吸了口氣,賀鳳影強行說服自己接受,咽下更多無用的勸說言語,選擇讓步。
不過他還是以懇求的口吻道:“桐枝你不肯同我分擔傷心事,至少設個不見麵的期限,好讓我有個指望。”
李桐枝準備依著六皇姐的教導,好好思考兩人關係從青梅竹馬成為未婚夫妻後需要麵對的所有問題。
畢竟六皇姐同她說,如果能減輕心中不安,靜心凝神地入睡,說不定就不再做噩夢了。
可其他事都有想通的可能,唯獨要完全消除噩夢生出的不安,怕還是得等到六皇姐確認賀鳳影的表妹並非她所夢之人。
因此李桐枝遲疑片刻,答道:“春闈結束之後,我會傳書信給你的。”
若證明隻是夢中虛妄,便不必提及噩夢內容。
若真是她預知般夢見在現實中從未見過的人,那無論夢見賀鳳影移情彆戀有多麼羞於向他人啟齒,整件事聽起來又有多離奇,她都得言明,以請求他人幫助。
“春闈結束?”
賀鳳影臉上原就淺淡到辨不出的微笑徹底難以維係,唇角下拉出冷峻的弧度,沉默好一會兒才應了下來。
梟羽衛這段時日在監察各地往京赴考的考生,避免有渾水摸魚藏匿在考生和考生隨從中的亂黨——他不用算都知道距離春闈結束還有十二日。
整整十二日不能與她相見,分彆時間也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