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大山忽然覺得頸部一涼,脖子自然一縮。
“咦?哪裡來的水滴?下雨了嗎?”大山疑惑地往天上望了望。
仍然張著大嘴的村姑似是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聽得一時忘了闔上嘴。無聲地縮回了長長的指甲,村姑舉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可疑的痕跡。
“是活魚?不錯呢,我最喜歡吃小鯽魚,不喜歡鯉魚,雖然大條,可是肉粗了……” 一說起魚那村姑竟然滔滔不絕起來。
兩人說著說著便到了鎮上。村姑指引大山將她放在一戶人家前,直言自己到了,然後站在屋前目送大山離開。
大山走出幾步折身想再告彆時,那屋前卻不見了村姑身影。
想是她大概進屋了,大山摸了摸頭,便直往方七的魚攤去了。
一看到那躺在椅子上曬日頭的大漢,大山露出了一臉笑容,喚道,“方叔,我給你帶娘縫好的袍子來了。”
方七一抬頭便看到露出虎牙傻笑的大山。
“是大山啊。真是太謝謝大姐了,她的手藝最好了。”
方七感激地接過大山手裡的包袱,打算尋個地方放好。
正轉身間,一道黑影如閃電般自魚攤前劃過。
隻是方七手更快。黑影劃過之際,方七如同背上長了眼睛一般,竟然察覺。方七順手抄起手邊的小磚塊砸向那影子。
“嗚咦呀啊——”一聲慘呼,一隻黑貓被砸在地上,那原本叼在嘴裡的小鯽魚也掉落在地上。
“哼哼,這個畜生,敢來我這裡偷魚!”
“方叔好厲害,砸得好準。”大山對方七的身手露出一臉欽佩。
“小意思。我這魚攤成天引來的野貓還真不少,不是頭一次了,我現在是一丟一個準。”方七洋洋得意道。
那被砸在地上的黑貓懨懨地起了身,一隻耳朵耷拉著。那貓回頭看向方七,狹長的貓眼中閃著金光,隻是眸光裡透著陰狠。方七對上視線,生生打了一個寒噤。不過也不甚在意,一隻畜生而已。
那貓輕輕一躍,消失在不遠處的一方牆頭裡。
“方叔,娘叫我買兩尾小鯽魚回去,方叔給我挑挑。”大山有些雀躍地看著那些甩著尾巴的活魚,正想著晚上怎麼個吃法。
半晌沒得到方七回應,大山詫異地抬頭,正看到使勁揉著眼睛的方七。
“方叔,怎麼了?”
“沒,他奶奶的,肯定是今日太累了……”剛居然看到那黑貓有兩尾,定是眼花了。方七使勁地壓了壓自己的太陽穴,“大山,你剛說什麼來著?”
“哦,我娘要我買兩尾小鯽魚回去。”大山顧不得方七的走神,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買魚上。
“這還用說,自然給你挑好的。”方七捉了三尾活鯽給大山。
“不、不用了,娘說兩尾,我就隻有三十文。”大山急得直擺手。
“沒事,大姐還常給我補衣裳呢,應該的。就收下吧,聽方叔的。”大山推卻了一番,最後還是有些遲疑地收下了。
“大娘……好些了麼?”大山有些猶豫地問。
“還是老樣子。”方七滿臉苦澀。方七的娘年邁,犯了癡呆,終日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正說著,一個老婦拄著拐杖怒氣衝衝地來到了方七魚攤前。
一看到方七,顧不得對方一臉的驚訝,那老婦掄起拐杖照著方七劈麵打去。 “好你個不孝子!好你個不孝子!”
大山愣了半晌,直到看到方七被打得趴倒在地上,趕忙上前截住老婦的拐杖。“方大娘,有話好說。”
那老婦瞪著截住自己的大山,忽然表情一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聲大哭。
方七傻傻地看著老婦一直反應不過來,半天才弱弱地、不置信地探問,“娘?您能起身了?這、這是怎麼了?”
那老婦沒有理會一頭霧水的方七,仍然顧自嚎啕大哭。
早在胖揍方七之時就引來不少圍觀之人。老婦這一哭,更是多了不少人旁看。老婦眼角一瞥見人聚得差不多了,這才斷斷續續地止住了嚎哭。
老婦一邊抹淚,一邊開始數落方七的不孝,生生地指責方七狼心狗肺,到處賭博欠債,現在債台高築連娘的藥錢都要克扣。
眾人本不信,那老婦卻指著自己額頭上那一大塊紅腫,言道,“今日我攔著他變賣家當時,逆子不孝居然狠心下毒手拿物什砸暈我。現在看著鄰裡都在我就是要大家認清楚我這逆子什麼德性!”
眾人仔細一瞧那老婦額上腫塊果然十分嚴重,還帶著血絲,一看就是下手極重砸的,於是不由得信了幾分。
方七仍然一頭霧水,腦子轉不過來。怎麼也不想不通那癱瘓在家的老母如何起得來床,又為何在人前搬弄子無虛有的是非。
傻愣在一邊的方七自然被人曲解為理虧詞窮,眾人更是確信了方七如此秉性。
大山看著方七被眾人指責也很是尷尬,念自己管不了人家家事,隻好提著魚先行離去。
路過樹林子,大山不忘刨出野兔,這才急急趕回家。
一進屋,大山就忙不迭地將野兔交給了餘氏,餘氏果然欣喜。
當餘氏問起方七,大山便道出所見之事,餘氏雖然覺得有些詫異,但也沒有懷疑,畢竟事情是眾人共睹的。於是大感識人不淑,沒想到方七平日看起來一副孝子模樣,原來竟是如此為人。
天全黑了,大山的爹也回了家。
一家人圍著一碟子野兔肉食飯,很是滿足。桌上三人一邊食肉一邊說起白天的種種。
“哦?這是山兒在鎮子附近那山林裡拾得的?”餘田不由感歎兒子的好運。“倒是大山好運。我常在做工的地方聽說那林子晦氣得很。好幾個一起做過工的經過那林子遇到奇怪的事情。據說有人遇到了貌美的女子被騙了錢財,還有遇到過老嫗、孩童的,統統被戲耍了一番呢。”
“呀,那麼邪乎?說得和那書裡的狐狸精似的,大山你可沒碰上吧?”餘氏有些擔心道。
大山嘴裡含著肉,下意識地擺了擺腦袋,腦中卻忽然憶起那村姑。可那村姑沒戲耍自己啊,隻是背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子而已。
“哪來的狐狸精啊,都是人家瞎編話的。要不就是狐狸精看我厲害不敢招惹我。”說完大山還得意洋洋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惹笑了一家子人。
幾日後,大山跟著父親餘田去臨水鎮買糧,順道也想去看看方七,雖然對他為人不滿,兩家畢竟以前還是有些來往的。
到了鎮中心,兩人卻意外地沒有看到方七擺出魚攤。於是兩人尋到方七家宅子,不料大門也是緊閉著。
四下一打聽,方七竟然被鎮裡的人攆走了。
那日鎮上方七的娘來鬨了那麼一場,鎮上的人本已不屑方七了。結果次日又聽聞那老婦忽然‘暴斃’家中,鎮裡人自然都以為是方七事跡敗露,惱羞成怒地害了老婦。任憑方七如何解釋,甚至給人驗屍,證明方氏為野獸襲擊所傷,眾人仍然相信自己日前所見。剛事發次日就被野獸所傷未免太過巧合了。再者,一個鎮子裡又哪裡來的野獸。結果方七是有口說不清,雖然官司不了了之,可方七卻被臨水鎮眾人唾棄,日子極其不好過,不得已隻得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