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睡非睡間，一片黑影向小左麵上投來。小左依然一動不動，隻勉強撐開一線細眸朝不速之客看去。“咪嗚——”眼前是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貓兒，此刻正頻頻轉動著小腦袋，蹭著小左撒起嬌來。

小左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邊半敷衍地用爪子撓了撓小貓的脖頸，讓小貓舒服地在屋頂上翻起滾來。 “小家夥，大白天的也不去補眠，精神真旺盛。”

逗了會兒小貓，小左突然興起，對它嘿嘿一笑：“喏，小家夥，不如跟了我吧，日子逍遙得很。再者沾沾我的妖氣，說不定幾十年後也是貓又一隻呢。”

小花貓乖巧地看向小左，眨了眨眼，一雙眸子寶石般熠熠閃亮。小左立時麵色有些沉，似乎不高興了：“怎麼？不願意？什麼，你有主人？那又怎樣，他有什麼好的，隻不過給你吃的陪你睡哄你玩，這能比修妖更好？真不明白你。”

“——花花——花花——”

小花貓尚未來得及安撫小左大人的情緒，便聽到了主人由遠及近的喚聲。它當即全身一個激靈，直接掠過小左從屋頂上跳了下去，剛著地便梭子般向聲源竄去，看起來很是激動。

“咄。”小左不屑地撇撇嘴，心道小家夥居然更願意和主人一起，真是枉費它的一片好心。遙遙地觀望著，人和貓相逢時的那種溫馨場麵讓它看了個一清二楚，同時也讓它胃泛酸水。看到花花的主人溺愛地順著小貓的毛兒，又時不時地掏出些小零嘴喂給它，而花花一臉幸福的樣子不免讓小左有些忿忿，同時它腦海中不可抑製地浮現出之前阿黎和她阿姆相處的模樣來。這究竟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讓它似懂非懂，惹得它幾欲抓狂。

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邊攬住了小左，將它抱入了懷中。小左回頭毫無意外地看到了笑得暖暖的蕭笑。

“好餓啊。”

蕭笑聽了當即十分自然地從袖袋裡取出一些糕點，一點點掰碎遞到小左嘴邊喂它享用。小左一邊慢慢咀嚼著杏花樓的糯米糕，一麵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蕭笑的臉龐，出了神。

它一時想到了許多。它從此時此刻聯想到了花花和它的主人，也想到了阿黎和阿姆。這是不是一樣的呢？不，小左否認。倘若蕭笑有朝一日斃了，日常生活雖有些不便，但對它來說該是重獲自由的釋然與愉悅多過於煩惱。還好，它尚且沒有淪落到小貓和狸妖的愚蠢程度。

隻是……

看到自己在暖陽下油亮亮的皮毛，看到自己皮球般滾圓的肚皮，看到自己居然吃著精致的糕點，看到近在咫尺一臉溫柔的蕭笑，小左心頭忽然有些窒悶。是什麼時候開始它已習慣和人相處，甚至日夜相伴；是什麼時候開始它已習慣人類的吃食，甚至許久未曾碰觸人類的臟腑了；是什麼時候開始它喜歡嗅著蕭笑身上暖陽般的味道，喜歡被他抱著代步，甚至回想起來它已多久沒有殺人，多久沒有嗅過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了……

當蕭笑開始用袖口將小左嘴邊殘留的食物碎屑抹乾淨時，小左終於爆發了。

“真煩人！不要碰我！讓我自個兒呆著！跟你哪那麼熟了！”小左一邊瘋狂地咆哮著，一邊身子不可自製地顫抖起來，仿佛內心深處有種莫名的恐懼在絲絲蔓延開來。它開始不安，開始煩躁起來，它不想再被任何人影響，它想回到過去，回到那個六親不認、我行我素、任意妄為的殘暴的小左。它是隻貓又，它才不能和家貓或是和低等的狸妖一般，不能像它們那般胸無大誌，隻知道和人類廝混。什麼感情、什麼溫暖，它通通不需要，它隻要獨自好好活著，有一日能修成正果成為長生不死貓魈 。蕭笑又怎樣？不過是個人類。怎樣也得死，是的，肯定沒有它活得久，蕭笑對它而言什麼都不是，不過是它漫長生命種的曇花一現。若是百年後有人膽敢向它問起這個人，它說不定都想不起他的模樣來了。

想到這裡，小左大口地喘著粗氣，平複了下心情，平靜地對一頭霧水的蕭笑道：“明日開始我自己走，你不用再抱我了。我想通了，是時候該恢複身材了……”

蕭笑緊緊抿了抿雙唇，眼中儘是不解和無措，隻是下一瞬他臉上又漾開了暖暖的笑，不管怎樣，他相信小左總是有它的道理的，他願意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