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罐子裡的糖果不多了,如果不吃的話,就不會減少了吧?
01
棘刺剛出完外勤,就得到了極境從前天起住進了病房的消息。
“發生了什麼?”
“任務收尾階段出現突發狀況,小隊被迫在高濃度源石粉塵環境下滯留了一段時間,導致部分乾員出現礦石病感染加重現象。我們醫療部正在對其進行相關治療。”一名路過的醫療乾員被對方攔下後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知道了。”黑發金眸的阿戈爾平靜的言語似乎和往常沒什麼兩樣,神色也依舊淡然,但卻三步並作兩步走,連臉和衣服上的血跡都沒來得及抹乾淨便匆匆往某個黎博利所在的病房趕去。
門被推開了。
躺在病床上的黎博利原本正盯著單調蒼白的天花板出神,聽見門打開發出的聲音後,便終止了發呆,扭頭望向來者。發現是棘刺後,他慢吞吞地支起身,向對方扯出一個笑容並淺淺揮手示意了一下。
“……棘刺?話說好兄弟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啊!我才昨天聽絮雨小姐說,兄弟你在我們開始行動後沒幾天也去出外勤了,結果今天就見到你了誒!”極境一如既往地嘰嘰喳喳著,一如既往地吵吵鬨鬨。一切仿佛沒有任何異常。
可是極境手背上的針眼以及那同時高低掛起的三四種輸液袋並不那麼“一如既往”。它們似乎在刻意張揚著、叫囂著,直逼棘刺的眼睛,讓他不得不正視現實:現在的情況絕對非同往常。
棘刺的手沒有離開門把,整個人的身體就這樣忽然僵硬地維持在握住把手的動作片刻。
嘖,太礙眼了。也太紮眼了。
“隻是很普通的一次外勤。不過倒不如說順利得有些過頭。”棘刺說著,總算半斜著身把門關好。
極境順著他的話往下接,隨口道:“欸——那真是太好了……!對吧?”
“是。”棘刺搬來一把椅子,在病床旁邊坐下,“你呢。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哎呀,哈!沒什麼大問題……!大帥哥我肯定用不了幾天就能穩定下來然後重新滿血複活啦!”極境似乎猶豫了幾秒才開口回複。
眼前的黎博利還在傻笑著,然而坐在對麵的阿戈爾顯然並不買賬,鎏金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視著他,眼神仿佛能把人燒出個洞出來。黎博利的笑聲也逐漸微弱至消失,被盯得感覺渾身發毛,肩膀下意識猛地為之一震。
笨蛋。棘刺在心裡暗自罵了句,但表麵上仍然看不出來有什麼表情和波動。
“你最好沒事。”棘刺冷哼一聲。
“……”極境低頭,沉默。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寂過後,又是極境先開口打破困局。
“欸話說兄弟,能幫把宿舍我桌子上放的那個罐子拿過來嗎?就之前你送我的裝著糖果的那個。”極境像是想緩和氣氛般朝棘刺眨了眨眼,雙手比劃著玻璃罐子的模樣。
“你想吃糖了?抱歉,現在大概不可以。”棘刺雖困惑但否決。
“而且針管都快被你扯掉了。”餘光瞥到後,伸手摁住極境的胳膊。極境訕訕收回了手。
“……如果我說我隻是想看一眼而已,僅此而已!你會信我嗎兄弟——好吧,說實在的!我真的隻是很想知道罐子裡麵還剩多少糖。”極境歎了口氣。
棘刺不語。
“算了……不跟病人計較。”最終棘刺還是妥協了,在極境有些不滿的聲音中起身離開:
“喂喂,能不能彆用這種口吻啊!本來還想說‘謝謝’的念頭瞬間就被打消了誒!!”
“哐——”門再次被關上。極境無語凝噎。
棘刺來到了極境的宿舍裡,在桌前簡單了掃視一下後很快便找到了糖罐。裡麵的糖果隻剩下薄薄三兩層,這讓他沒來由地回想起糖罐尚且還滿滿當當時的情景。
02
“好——這樣就算完工了。辛苦了,棘刺乾員。”博士在棘刺的協助下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時輕拍了對方的肩膀一下。
“這是我應該做的。博士,你也辛苦了。”棘刺麵不改色。
“唔…這樣吧,桌子上的糖你可以全部拿走——希望你不介意——大概算是小小的‘犒勞’一下?”
其實棘刺並不是很喜歡吃糖,但又不好直接拒絕博士,於是默默收下。
“謝謝。”
這就是糖罐的來由。
至於後來為什麼跑到了極境手上,是因為有次他去找棘刺玩,當時棘刺正在整理實驗數據,而他恰巧看見了被冷落在桌角的糖罐,於是半開玩笑半認真似的說:“哎兄弟,這糖你要是不吃,送我怎麼樣?”
棘刺分給了罐子0.1秒視線,在淡淡一瞥後答應道:“哦,隨你。”
“誒?”極境有點詫異,他沒想到棘刺就這麼一下子同意了。雖說這也不是什麼特彆珍貴的東西,但好歹也是博士專門(並不)給棘刺的作為助理完成工作後的“獎勵”,隨隨便便就草率地轉手送人好像有那麼一點點……
“想要就帶走。”棘刺繼續整理著他的數據。
“啊?啊??……喔,那謝啦——?”極境茫然地點了點頭。
再後來,極境時不時在出完任務後給一起組隊的成員中還算不抗拒吃甜的的那些分糖果,每人每次三兩顆。而那些乾員因有些疲憊而不高漲的情緒,在甜食的作用下多少也振奮了點。極境發現了這一點,然後漸漸就把分糖變成了收工後習慣性做的事情。
到出那次任務前,罐子裡的糖就隻剩下三十顆了。
極境這次沒有再分糖。也沒有機會去做了。
03
“我回來了。”棘刺將糖罐放到了床頭櫃上。
“啊……沒想到原來消耗得這麼快。”極境莫名有一瞬間失神。結果被敲腦殼了。
“為了防止你偷吃,我會每天數一遍糖果的數量。”明明隻需要在對方看完後拿遠點就可以了,但棘刺仍然選擇多此一舉。甚至連棘刺自己都不是很清楚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是想為以後每天都來探望極境找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罷了)
“我才不會那樣啦!不過兄弟你馬上數完後順便把結果告訴我唄?”極境就那麼看棘刺掀開蓋子,一顆顆數著糖果。
“……好。一共三十顆。”棘刺重新合上蓋子,抬頭道。
“我還以為會是二十八之類的數字呢,結果是個整數誒!”極境咋呼著。
“整數也沒什麼不好的吧。”
“而且更方便我記。”末了,棘刺又補上一句。
“都說了本大帥哥從不食言啦!!”
“現在,立刻馬上,離開這裡。不要以為是單人病房你們就可以隨便大喊大叫,這樣也是會打擾到隔壁乾員休息的知道嗎!”亞葉醫生風風火火地趕來,看起來雖情緒有些激動,但仍壓低音量下了逐客令,“因為剛才消停了一會,我本來是不打算再來的,但現在看來還是有必要暫時把你們分開。”
“雖然我聽到的更多是極境乾員的聲音——但是很抱歉,棘刺乾員,目前隻好請你先離開。”
“沒事。”棘刺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瞟了極境一眼。
罐子裡還剩下三十顆糖果。
04
往後的三四天內,棘刺都沒有被允許去見極境。亞葉醫生給出的理由是:這既是為了能讓極境好好休息,也是為了隔壁乾員著想。
直到有次碰巧凱爾希醫生也在場,了解大致情況後對亞葉醫生說了點什麼,棘刺才得到許可。
“嘿,兄弟你總算來了。話說我們多久沒見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取教訓了,極境這次並沒有大呼小叫。
“幾天而已,沒過多久。”棘刺答道。
“可是怎麼說呢——我似乎有一種錯覺——感覺好像度過了漫長的幾個世紀才見到你誒。”
“據我所知,人的時間覺與多種因素有關……”棘刺隨口接下話茬。
極境趕忙打斷:“不,兄弟,我現在對那些長篇大論一點興趣都沒有。不用繼續了,謝謝。”
“那你現在對什麼有興趣。我們換個話題?”棘刺原本就沒有接著說完的打算,正好極境立刻就給他找好了台階下,也省得他多費功夫了。
“呃呃?你突然這麼問,我好像一時也回答不上來什麼啊……”黎博利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接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止了這看起來很傻的行為。
“如果你不知道說什麼,那換我來。”棘刺的音調忽然揚起,“上次沒來得及問的話,我現在問:診斷報告的結論到底是什麼?
“噓——小聲點兄弟!你又想讓亞葉醫生趕你走嗎?”極境顯得局促不安起來,也不知究竟是因為真的害怕梅開二度,還是因為……
“來這之前我去問了好幾個醫療乾員,他們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打算說實情,要麼就給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什麼叫‘又’,上次被趕走又不是因為我自己——他們瞞我也就算了,你到底還想拖到什麼時候!”棘刺不知道從哪掏出團棉花模樣的東西,乾脆三下五除二把門縫給堵死了。這下隔音效果直接升級。不管怎麼樣,至少現在這種程度的聲音在外麵聽來並沒有多大。
“??怎麼總是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麵準備得那麼齊全……”極境一臉詫異。
“不要打岔。”棘刺冷冷打斷,不給對方留任何轉移話題的機會。
“你聽我說行不行,真沒什麼事……”
“沒事?嗬,看看現在你自己的樣子,你覺得這話可信?”
“彆這樣兄弟,好歹還沒有惡化多少不是麼——”
“還?”
“……”
“就那麼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嗎?”
“可是,我真的——”
“彆糊弄了!”棘刺完全沒心情和極境玩什麼文字遊戲。他也不想要擠牙膏式的回答。
“……”極境呆在那裡,怔怔地看著棘刺,嘴巴張開又閉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像是犯錯後被抓住的孩童。
“……為什麼。為什麼呢兄弟?”良久,按下暫停鍵的留聲機才重新運轉,無聲世界再次恢複正常。
“雖然大帥哥我確實很擅長和他人打交道啦,但也彆總讓我先起頭打破僵局可以嗎?其實也怪尷尬的。”
“……”
“啊,抱歉,我怎麼忘了兄弟你比一般人要不善言辭那麼一點呢……”
“……”
“誒,兄弟你怎麼不配合我一下啊,我這不是在學你平常開玩笑嘛,明明先前每次我都非常配合你來著?真讓人傷心。”
“呃,對不起?我差點又忘記你平時也不怎麼會笑啦……”
極境不清楚為什麼這種時候自己還能開得出來玩笑,稀裡糊塗的,嘴就比大腦搶先一拍開始運作了。
“……”
“兄弟你怎麼不說話了?剛才沉默的應該是我吧,怎麼現在身份一下子就互換了……可惡,你知不知道這樣隻會讓我更難應付了啊喂。”
“絕對是故意的吧,絕對是吧?太狡猾了吧,兄弟你,實在太狡猾了,我……”
“說實話,光是看著兄弟你的眼睛,我就有一種想要逃跑的衝動,可偏偏又怎麼都動不了。”
“可,這還真是……”極境說著忽然笑了——但在棘刺眼裡分明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你讓我,怎麼能有,有勇氣告訴你,我……”最後那幾個字眼極境仍是沒能說出口。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一切早已不言而喻。
“……還真是,真是,太,殘忍了啊。”沒人知道這句話是說給極境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棘刺聽的。
……
“或許,我隻是想讓你和我在一起待一會吧,大概。也不需要聊什麼。隻是單純的,想要像現在這樣而已。這樣就足夠了。”
“嗯。”
“但可能今天我該走了。要是馬上有人過來查房發現打不開門就遭了。”
“噗,現在就去把那些像棉花一樣的東西回收了不就行了——好吧,你確實也該離開了,已經夠晚了。”
“走之前我還要檢查一下糖罐。”
“居然還記得啊,我差點以為兄弟你忘了呢。”
“不會忘記的。”棘刺倒出糖果開始數。
一,二,三,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很好,沒有減少。
“呐呐,糖罐裡還剩下多少糖果呢?”極境問。
“?三十顆。沒有人會吃你的糖的。”莫名其妙,你自己又沒吃,為什麼還要問。棘刺不解。
“那麼再見。”
“好,下次見——”
棘刺走了。殘陽的餘暉打在極境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光。
罐子裡還剩下二十三顆糖果。
05
棘刺此時手裡正捏著博士剛交給他的批假許可,杵在走道上。
來往的乾員無一例外都行色匆匆。偶爾有不小心撞到棘刺的,也會在留下一句“對不起”或“抱歉”後,繼續走他們的路,哪怕沒有一個得到了棘刺的回應。在接連發生了三五次這種“意外”後,棘刺總算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繼續當路障了,邁開有些僵硬的步伐,離開走道。
“棘刺乾員,雖然我不清楚具體情況,但能看出你最近工作時明顯心不在焉。嗯,沒有譴責你的意思,畢竟你一貫的作風羅德島的大家都很心知肚明,這種突發性的改變大概是有什麼事情影響到了你。”
“乾員的個人私事我向來不主動追問,但實際情況證明你確實需要花一點時間來調整好心態。因此,我決定給你批準三天假期。——拿好,這是你的批假許可。”
“你可以試著適當吃一些甜食,興許多巴胺會讓你感到好受一點。對了,之前給你的糖應該還沒過期,我猜你大概率還沒有碰過,正好可以現在派上些許用場。”
“哦,已經送給彆的乾員了?這倒也在意料之中。沒什麼,那這幾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博士和他的對話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離開人群密集地的棘刺再次陷入沉思。
三天假期……三天假期意味著從現在開始往後的這幾天內,他無事可做。不僅出任務的機會不會有了,而且恐怕實驗室也不會讓他去。
所以要他跑去羅德島外的甜品店買甜食吃?開什麼玩笑。彆想了,那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就算博士的話再有道理棘刺也不會這麼乾。哪怕他並不否認博士的觀點。
那不如就去陪某個傻鳥吧。這大半個月以來他們見麵的時間比在那次任務前的時候要縮水太多了——儘管棘刺覺得這麼過上三天,心態會變得更糟糕也說不定。但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誰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懷著這樣的心情,棘刺收好批假許可,朝著病房區走去。
“兄弟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按理說不應該啊。”極境對棘刺這個時候的到來感到驚訝。
“博士給我批了三天假。”棘刺熟練地搬來那把椅子然後坐下。
“哦。啊?你說什麼?所以說兄弟你為了來看我特地請了三天假——?哦天哪,你不知道百年一遇大帥哥我有多麼感動——”極境甚至吸了吸鼻子。
棘刺忽然發現一個187的黎博利縮在被子裡居然沒有違和感,但並沒有把這無厘頭的想法說出來——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的“某位”顫抖了一下。但棘刺隻當眼花了,因為等“某位”在他眼中的畫麵完全清晰起來時,全然看不出哪裡有什麼“破綻”——極境沒過多久便又調整為正常的姿勢。
“彆自作多情,是博士主動批的假。”
“誒,誒誒?是這樣麼……好吧。”極境自覺地沒有去問博士會主動批假的原因。當初有次他想去看日落即逝的現場演唱會,跑去找博士申請半天假,苦苦哀求了好久還是未果。誠然,那時候被拒絕也有彆的因素在裡麵,但這不重要。
“但是正好嘛,咱們可以多說說話。這些天我都快無聊死了啊——”極境仰天長歎(準確來說應該是對著天花板),然後在病床上極其緩慢地翻了個身,轉而對著棘刺。
“是有夠無聊。”棘刺覺得這三天自己確實會和極境一樣無聊。
“那就先隨便說點什麼吧,什麼都行,反正兄弟你不也剛好有空嘛——”
“是誰之前說隻要我在這待著就好?”
“那是之前!現在早就不算數啦——”
06
他們講著不著邊際的閒言碎語,從天論到地,從喜歡的事情聊到非常想吐槽的事情,從下午開始起一直說到黑夜……似乎無所不談,又似乎什麼都沒談。
最後實在是太困了,棘刺靠在椅子上就睡著了,極境也進入了夢鄉。
極境夢到自己身處一片未知的海水之中,一直往下沉。.*?
沒有彆人,隻有他一個人。.*
他並沒有溺水的感覺,隻是一路下沉。.*
海水深不見底,極境似乎永遠也不會沉到它的最底部。.*
極境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海麵的光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
他能感受到自己逐漸被寂靜和黑暗包圍。.*
夢境的邊際,燈火被黑暗噬儘。.*?
極境猛然驚醒,唰的一下睜開雙眼,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彈起來但沒成功。
棘刺是淺睡眠狀態,聽到有動靜後也醒了:“怎麼了?”
“不,沒什麼。隻是做了一個夢。”雖然此時沒開燈,棘刺可能看不到,但極境還是搖了搖頭。
“夢?就你的表現來看,內容大概挺糟糕的。”
“其實也還好吧,隻不過這樣一折騰完全沒有睡意了。”
“我也差不多。”
“嘿嘿,抱歉連累你也睡不著了,兄弟。”
“可以白天再補覺。”
“那我們現在乾什麼啊……如果還接著聊天,恐怕不僅會吵到彆人,兄弟你也會嫌我話太多吧……”
“上次用來堵門縫的東西我帶來了。”
“要是你覺得燈光刺眼也可以不開燈。”
“喂喂,兄弟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極境開始有點不理解了,“而且要是平時這麼做,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很吵麼,怎麼突然有興致聽我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