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
兩個字是個終止符,同時也象征著經過剛才的一番兵荒馬亂後,理智重新壓製情感占據了上風。
顏竹長歎一口氣。
她終於從最初看到眼前景象的驚慌中脫離出來,可以進行較為清晰的思考了。
“首先要止血,然後把人帶到安全的地方。”
“就先做這兩步。”
她一邊理著思路,一邊朝躺在大樹底下奄奄一息的小姑娘走去。
離得近了,顏竹才發現對方原來是睜著眼睛的。她心頭一喜,情況比自己所料想的要好得多,人還清醒著的話,後續的救助也能進行得更順利些。
“彆害怕…千萬要堅持住,我會救你的……”
聲音很輕,飄到宋溫凊耳中卻如春雷乍響。
救我?
她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語,心臟的某處好像被輕輕戳了一下,隨後呼吸也為之一滯。
“我學過一點急救的知識,希望能夠幫到你,彆害怕……”
視線中的模糊身形越來越大,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在一點點拉近。
來者似乎還刻意放緩了語速,語氣溫柔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帶有明晃晃的安撫意味。
宋溫凊想起之前聽到的尾音餘調處漏下的哭腔,於是在嗅到那股撲麵而來的甜香時,她手中的劍終歸沒有揮下去。
她選擇相信了她。
很蠢。
宋溫凊知道她這樣完全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
但是最好的時機已經錯過,那人現在離她的距離不過兩步,伸手便能輕易掐住她的脖子。
因為一時的猶豫,她又把自己放到了懸崖邊,隻能賭麵前的人不會前進那一步。
——但是她真的不會往前走那一步嗎?
疑問從心底升了上來。
宋溫凊看著麵前的人,離得近了,她所能見到她的模樣也更清晰了。
她是散著發的,身上的衣服款式也古怪,裝束不似在凡間見到的普通人。
“你還醒著…太好了……”
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欣喜。
對方維持著姿勢不動了,似乎是在觀察她的情況。
“血…好像是從腹部流出來的……”
“冒犯了,但是我想我必須得掀開你的衣服看一下…你現在需要止血……”
“可能會有點疼,需要你稍微忍一下。”
“如果實在疼的話就說出來,我不會再繼續的。”
疼?
宋溫凊有些想笑,她渾身上下都疼,已經疼得她麻木了。
她在大戰中耗儘了所有靈力與丹藥,連金丹都被挖去,全身修為散儘,已是個廢人了。
唯一能慶幸的便是金丹體質尚在,傷口可以慢慢恢複,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衣衫和著黏稠的血被揭開,牽起一陣密集的疼痛。宋溫凊蹙了蹙眉,伸手攥住了要查看自己傷口的人的腕部。
“不用管。”
她話說得很艱難,一字一句像從胸腔中擠出來。
是溫的。
指尖正好抵住了脈搏,一下一下,強勁的躍動的生命力在輕叩皮膚。
宋溫凊抬眼,視線所及還是一片模糊,但她突然…突然想看看麵前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如果不止血的話,你會死的。”
“在…愈合。”
話說得急了,宋溫凊胸口一痛,皺著眉頭將喉嚨處湧上來的腥甜壓下。
“走。”
血腥味越來越重了。
如果再在這裡呆下去一定會引來野獸。
“彆管,先走。”
宋溫凊持劍的手微微顫著,努力支撐起身體想站起來。
顏竹看穿了她這份意圖,及時上前用雙臂攙扶。
不知是不是穿越者的福利,她發覺自己的力氣比以前大了許多,竟可以不費力地將人扶起。
“去、湖邊。”
這句話已是氣聲,若非是貼耳說的,顏竹絕大概率聽不見。
雖然她覺得小姑娘目前最需要的是止血,但是見對方堅持,便先順著她來。
紅色在清澈的湖水中蕩漾開,簡單的浸泡後,最靠近岸邊的那一小片都被侵染。
——原來是為了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顏竹想,她偏頭看向身旁的小姑娘,見其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心中泛起了幾分憐惜。
後麵的事情就順利許多。
可以棲身的洞穴就在不遠處,裡麵還有塊大石頭供人躺臥。
顏竹小心將人扶到上麵,注意到這人的情況並非像她表現出來那般雲淡風輕,腹部的傷處根本沒有愈合,時不時還會有血往外滲。
“你還在流血…這樣下去會死的……”
顏竹的心臟跳得很快,雙手因事情不受控引起的驚慌而微微顫抖。
她不了解這個世界,先前聽到小姑娘說“會愈合”,便信以為真。而今見腹部的血止不住的流,又瞧對方眼眸緊閉,唇色發白,儼然已是奄奄一息,頓時慌張起來。
紛亂的情緒在此時不會有任何正向的用處。
顏竹努力平複心情,伸出手輕而緩慢地掀起被水浸泡得冰涼的布料。
“冒犯了……”
聲音飄進耳中。
宋溫凊頓時知曉了她在做什麼,不免有些羞惱,可惜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去阻止對方這番行徑。
她微微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話未出口,鮮紅的血液就成股成股地順著嘴角湧出。
腦袋越來越沉了,思緒被攪和成了一團。
——流血還不至於讓我死。
這是意識沉淪前,宋溫凊最後堵在喉嚨口沒來得及吐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