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宋慈姑娘，你現在千萬不要回頭。”

宋慈一開始聽這話還愣了一下，隨即左肩上便傳來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涼意，她視線稍稍一偏，皮肉翻滾裡透出森森白骨的手掌便直直地映入眼簾，她強忍著心中一陣翻湧的懼意，木然地把目光又轉了回去，然後無聲握緊了手中的刀柄，顫聲說道：“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回頭看一眼的。”

事情要回到不久前說起，方才兩人剛脫離險境，紅衣女郎便鄭重地向金衣行了一禮，說：“姑娘，多謝你的救命之恩，若非是你，今夜我必定是要葬送在此地了。”

金衣忙回了個禮，說：“不必客氣不必客氣，在下實力不濟，還費了姑娘好些腳程，該賠個不是才對。”

女郎又道：“姑娘不必自謙，不過……“她皺了皺眉，思索了一下，這才問道：”姑娘你是什麼人？為何能使得如此厲害的術法？而且更深露重的，姑娘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金衣心中暗自腹誹還不是這天上的規矩毛病多，但怕等下招雷劈也不好說出口，最後擺了擺手，無奈道：“此事現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你就權當我是天上派下來救你的吧。”

女郎聞言，麵色一喜，忽道：“姑娘你可是天上的仙人？那你可定要救救我們啊。”說著便要往地上一跪，隨即便被金衣眼疾手快地給阻止了，她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有什麼難處與我說便是，在下一定竭儘所能。”

那女郎又是一臉愁容，哀道：“此事也是說來話長，仙人姑娘不妨與我一同下山，我們邊走邊說如何？”金衣應了聲好。

路上，宋慈開始逐漸訴說起了怪事的緣由。

“仙人姑娘有所不知，此山名叫地神山，山下有一村落依仗著此山為生，名喚山女村，小女子叫做宋慈，是山女村裡麵唯一的醫女，一月以前，村裡突然有人生起了怪病來找我診治，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出病因，而且藥石無醫，更糟糕的是，不久之後，村裡的人接二連三，相繼得起了這種病，我翻遍了家父留下來的所有藥書古籍都找不到診治的方法，村裡一下子人心惶惶，誰都怕得上這種病。”

金衣聞言皺了皺眉，問，“莫非這病，和我們今天晚上的遭遇有所關係？”

宋慈一歎，說：“正是如此。”

原來，就在半月之前，當宋慈在家中接待這些得了怪病的村民時，突然就有一個人發瘋了一般，在正排隊的人群中大喊：“土地神發怒啦，土地神發怒啦！大家都要完了，都要完了。”然後就神誌不清地開始手舞足蹈，周圍的人想要拉住他，未曾想他卻突然詭異了起來，森森然地開始笑，一臉神秘地說道：“要獻祭哦，要把村裡的姑娘獻到山上的廟裡去哦，不然土地神生氣了可是很可怕的哦，晚上就不能出門了呀嘿嘿嘿……”隨後就倒地不起，當宋慈趕出去的時候，發現此人竟口吐蛛絲，氣絕而亡，而且更可怕的是，在場所有的人突然都發現了一件事。

這個死掉的人，從來沒有一個人見過他。

“明明是沒有見過的人，混在人堆裡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非要等到說完那些話死掉之後大家才意識到，這還真不大對勁。”路行愈窄愈陡，金衣一手拂開擋路的叢草，然後一腳跨過前邊的小泥窪，邊牽著宋慈過來，邊說道。

宋慈跨過泥窪，裙擺上不慎沾上了泥濘，卻沒有怎麼在意，接著道：“沒錯，就是因為如此才可怕，當時村裡人經過這樁事之後，聚起來商討了許久，一開始先是決定不相信，畢竟我們在這裡生活這麼些年就從來沒有見過什麼神仙顯靈發怒的事情，可就算如此，大家暗裡也不敢放下心來，果然，不久之後事情就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原來，村裡的人在決定暫時不相信那個死去之人所說的話後，便將他的屍體給火化了，可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山女村便被無儘的恐懼給籠罩了。往常，山女村人上地神山砍柴打獵挑水一般是入夜之前就能回來，本來也沒什麼，可是那天之後，有一個村戶跟著大家一起上山遇到了點事情給耽擱了，說要晚點才能回去，就讓其他人先走，結果其他人在入夜之前就回來了，而這名村戶入夜之後都沒有回來，他的家裡人擔心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第二天早上剛想出去尋人，結果發現人早就已經在門口了。

隻不過是滿帶血肉窟窿的屍身。

那屍身被咬得麵目全非，若不是憑借衣物根本認不出來，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屍體上麵的咬痕，根本不可能是什麼獸類所致，至於究竟是什麼導致的，沒有一個人敢細想。

那以後，整個村裡麵就變得人人自危，根本沒有人敢上山去，可迫於生計，還是有幾個人大著膽一大清早就上了山，想趕在入夜之前就回來就好，隻不過誰也沒有想到，山女村的晝夜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在那些人掐著時間下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本來亮敞敞的天一下子就全部黑了，而天黑之後這山上會發生什麼，金衣表示心有餘悸，一想到那些村戶拚著命想要逃回去，結果一抬頭就有一群怪物在唯一的出路上看著自己……還可真是不知道該作何心情才好。

“現如今，山女村的白天早已維持不了幾個時辰就會變成黑夜，我想不肖多久，肯定連這幾個時辰也不會有了。”宋慈歎道。

金衣問她，“你說你們村的人，靠著這山而生，可若是完全陷入了黑夜，豈不是再也上不了山了？所以為了避免這個情況發生，想必你們村裡的人一定在考慮那個怪人說的話，沒錯吧？”話及此，宋慈本能地攥起了手，麵色一下就變得嚴肅了起來。

“不錯，正是如此，若是村裡再也沒有白天了，就意味著我們再也上不了山，時間一久必然會水糧儘斷而亡，為了避免這個情況發生，村裡的人也就隻能相信那個怪人所說的話，挑選村子裡的姑娘出去，去……”她臉色不佳，深吸口氣反複了幾次，最終還是不想將那兩個字說出口，但金衣很明白那兩個字是什麼。

獻祭。

行路漸漸平坦了起來，兩人離山上的危險之地早已有一段距離，入目是一條寬敞的泥徑，而那儘頭，一方小小的村落若隱若現。

金衣現下已經將事情理了個七八，但還有一件事情令她感到不解，於是蹙著眉頭問，“宋慈姑娘，你先前說你是山女村裡唯一的醫女，所以我想，出於醫病治人的方麵考慮，這村裡人就算是要獻祭，也不可能將你給交出去吧？”

說到這個，宋慈的神色一下就變得尤為凝重，像是被人揭開傷疤一般，紅唇幾啟幾合，最終才幽幽歎氣，說道：“仙人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