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在門前一愣，許是沒料到有人會來得比他還早吧。不過他馬上合門北上坐定。

就著精藏落座的片刻嫻靜靜地打量起兄長大人。丹羽精藏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行止簡潔安定，修養極好。他坐姿筆直，腰頸間嚴謹有力。他黑發灰瞳，和父親大人無二，看來這是丹羽家的遺傳了。少年的額頭寬廣，眉宇開闊，鼻子直挺，倒是一副心性堅韌的模樣，配著臉頰上些許的嬰兒肥，讓他多了點可愛。他雙唇偏厚，應是重情之人。嫻暗讚他麵相舒展有棱角，神色清澈純然，十分順眼。少年內著月白裡衣，外罩回子同色繡鐵灰羽織，繩帶係得利落，整個人透著乾淨的氣息。至於規矩禮儀，雖然離家多年外出學習，但貴族的教育畢竟是深入骨子裡的。

嫻淺淺一笑，眼兒彎彎，嘴兒彎彎，伏身行禮後糯聲道：“哥哥大人，我是嫻，初次見麵，今後請多多關照。”

“嫻麼？大人兩字就不必加了，叫哥哥就好。父親大人的書信提過你呢。”沒想到哥哥大人看起來頗為嚴肅竟是如此親切。

“那哥哥啊，喚我阿市就好，家中人都是這麼叫的。”嫻笑得有點俏皮，也扔了剛見麵的拘謹。畢竟是一家人麼，抬頭不見低頭見。

“阿市麼？戰國時期織田信長的妹妹就喚做阿市，是個絕世美人呢，阿市也會成為那樣的少女的。”精藏聲音清亮乾淨帶著點暖意。

“嫻不想當那個容冠天下的阿市呢。阿市一生坎坷，因著美貌不斷被利用。亂世裡，絕世美貌是神最悲哀的賞賜。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力量，美貌是多麼脆弱虛幻啊！不過呢，哥哥也想如信長公一般成為絕世英雄麼？”

“那樣霸氣而瀟灑不羈的氣質並不是我的風格。”精藏語氣裡那微微的調侃意味讓嫻莞爾。

“可是哥哥沒否定要當英雄這句呢！”

精藏不答，隻是眼中一閃而過的傲然精芒已讓嫻看清了他答案。哥哥大人溫靜表麵下的銳利就如未出鞘的劍，差的就是一個出鞘的時機了。幕末的亂世絕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嫻偏首，純純一笑“這樣也好，不一樣的哥哥是不是就不會利用阿市了呢？阿市的結局是不是會幸福呢？”

“阿市，你真不似五歲的孩子呢。”精藏略略感歎隨即又麵容一肅聲音堅定有力，“哥哥承諾不讓阿市作出痛苦的選擇。”

“哥哥也成熟得出乎嫻的意料呢。不過這樣的哥哥，嫻很喜歡。”嫻話說得直白，臉笑得開心。

回廊裡又傳來了急促的足音。門一開，隻見鹿臣正裝站在門外。

鹿臣見兩個早到片刻正輕聲交談的人，不免有些尷尬。鹿臣來得並不晚，實際上他也早到了，但是嫻與精藏到得更早。

見到平日裡略帶點囂張的小孩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窘狀，嫻突然覺得這個平日和她不對盤的孩子也是挺可愛的。遂笑著輕喚“阿臣，知道第一次見哥哥是不是晚上興奮地睡不著了？我也是呢。半夜就收拾妥當早早來這裡候著了。”

“阿市真沒出息呢，我晚上睡得可是很好。”嫻的話，鹿臣當是在諷他，有點惱羞成怒的小孩子忍不住出口相譏。

“是麼？看來緊張的人隻有我一個呢。麼想到阿臣定力這麼好。”嫻也不予他計較，溫聲讚道。“哥哥，阿臣這樣是不是有點父親大人的風範呢？”

鹿臣見嫻態度柔和，也覺自己會意錯了，就不好意思再繼續針對她了。加上她說他像父親，心中高興，看著嫻覺得她順眼了些。再聽她喚哥哥這才想到今日來此的目的，靦腆地抬頭看向從未謀麵的哥哥大人。見哥哥麵容含笑也不覺緊張羞窘了，於是用手理了理衣裳，從容邁步上前一施禮，口稱“哥哥大人，初次見麵，鹿臣讓您見笑了。”

看著鹿臣故作大人的態度，嫻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愛，心下暗笑。

精藏也笑了，輕聲道“阿臣，真是個有朝氣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