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驟減的鹿臣得以喘息的機會，然而本就慘白的小臉很快變得忽而青忽而紅。

他素來驕傲，常以父親大人為榜樣。此次自尊受挫讓他又羞又惱，又覺得自己無能之極。

這邊鹿臣心神失守，嫻也被武田的氣勢壓得氣息阻滯，隻覺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讓她呼吸困難。形勢惡劣反而激起嫻的牛脾氣，寧可自損三千也要傷敵一百。嫻的眼神顯得有些瘋狂了。

此時武田觀柳齋突然收斂氣勢，冷冷地甩出一句“靜坐。”就自顧自地跪坐妥當。

嫻因突然失去對峙的壓力，就勢狠狠地向前摔倒在地上。茗江約是有過經驗，隻是向前跌了一個踉蹌，並不像嫻的措手不及。鹿臣因為壓力早就減了，也沒什麼大礙。

武田垂眼掃過摔倒的嫻口中道“廢物”，然後閉目調息。

被武田眼神掃過的嫻隻覺得像被刀子毫不留情地刮過一般，身上血液驟涼，打了個戰栗。武田的那聲“廢物”雖輕，卻是重重地撞到嫻的腦中。嫻自幼雖口中不說，麵上溫淡，心裡驕傲遠勝旁人，事事都儘善儘美，不讓彆人說出半個不是，貴族的教育方式更助長了這點。今日沒頂下武田的壓力，反而出了醜受了嘲諷，讓嫻心中難過至極。武田的這種態度徹底地激起了嫻的好勝心，現在忍著，但是從今以後務必要讓他挑不出半個不是來。

嫻顧不得肘上尖銳火辣的疼痛，立馬爬起。渾身濕透的三人不敢反抗，迅速坐好，重整心情。

最初因心情激蕩，嫻的呼吸十分紊亂。但她畢竟多活了二十來年，這點自製力還是有的，於是很

快收攝心神，力求心平氣和。

待嫻平靜下來時發覺手肘處的衣袖頗為濕黏，一縷淡淡的鐵鏽味自那裡透出。受傷了啊。好在是穿著玄色內衣，血的浸染倒是不明顯。這樣就好，嫻不想因為受傷而有差彆待遇。

因為閉上了眼睛，嫻本來就敏銳的感官變得愈發靈活了。左手邊是茗江，她的氣息明快鮮亮，就像山澗流淌的清泉，生生不息。右手略遠的是鹿臣。這小孩的氣息異常混亂，然而高傲堅定的本質仍依稀可見，就如負雪青鬆。不過現在這小青鬆還稚嫩得很呢。然而最讓嫻吃驚的是對麵武田老師的。他的氣極淡極穩，若有似無，完全不像剛才鋒芒畢露，殺氣逼人的感覺。此時，嫻才有了武田老師高深莫測的感悟。

隨之而來的訓練讓嫻不得不全力以赴。武田陰晴不定時而飄緲如嵐時而棘利如鋒的作風，讓嫻無所適從。於是她整堂課都是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疲於奔命的狀態，旁的事一概顧不上。

待到結束時，她竟沒有了真實感。直到休息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她才鬆懈下來。

一旦放鬆了，嫻就感到手腳無力，軟癱到地上。嫻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力不從心。這種無力感再度刺激了嫻。不過嫻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心念一轉，很快就想通了。索性此時全身放鬆，再不顧念形象什麼的了，畢竟要麵子也得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好，死要麵子活受罪的賠本買賣她是不會做的。

解了心結，嫻自然開始有了閒心。她轉了轉眼睛，發現茗江還能站住，不過那兩腿站站的樣子說明她也不好過。鹿臣小孩兒雖然青灰色還殘留在臉上，總體來說已經恢複血色。

待三人都緩過勁來後，小孩兒眼神複雜地看向二人，磨磨蹭蹭地想要接近又不走上前，難得這付欲言又止的扭捏樣看得嫻一陣糾結。最後嫻看不過眼了，拖著基本報廢的手腳，勉強抬手，草草揉了揉鹿臣的頭短短給了句“好好休息，彆想太多，來日方長。”後就走向自己院，準備重新梳洗。這身又濕又黏的衣服她可受不了。

回到房內褪了衣物的嫻撚了撚血漬半乾的裡衣袖，待看到手肘處殷紅血跡下光潔無暇的肌膚時，嫻感到了恐慌。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怕可怕！嫻緊緊攢住染血的內衣，手指泛白。

她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誰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