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禮了，還請進。主人估摸您正是這兩天到，早已打點好了。今早才說過，您午後就到了。”少女將眾人引向正屋，邊說邊走，一點都不見外的樣子，很有幾分氣度。

少女口中的主人正是這座宅子的主人。沒想到居然是個年青的女子，不過二十上下的樣子，卻似乎與父親大人相識已久。女子已經端坐等候，隨著丹羽家眾人的落座，她招人上了清熱的菊花茶，配了三樣精致的茶點。

這個女子叫水無月千色，中等高度，墨藍發黃金瞳。除了她的瞳色比較稀罕外，容貌上並不出眾。她眉太濃太利，有些男性化；她眼太細太長，總是半睜不睜的感覺；她鼻子太高太直，棱角過重；她唇形太厚唇色太淡，完全不是世人鐘愛的櫻桃小口；她麵色太白，有種病弱的倦意與黯然；挽得整齊的頭發，穿得簡潔的和服，都是那麼普通，但是隻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人們的眼光必然會逐漸落到她身上。

不是讓人見了就能驚豔的女人，卻有著讓人能日漸沉迷的特質。

她隨意的一舉一動俱是風姿綽約，雍容大度。同一種姿態，由她做來就顯得理所當然，若是旁人做來，就不免生硬。這個女人言語得體，心思細膩，氣度高雅，神態平和，讓人一沾就煩惱全消。加之她由內而外天生的嫵媚，實在是亦莊亦諧。

明明年紀甚青，怎得周身全是洗儘鉛華，滄桑曆儘後而成的優容圓滑？這種內媚天成又善於察言觀色的女人，嫻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

隻是她身上暗藏的疲倦與蒼涼，怎麼看怎麼有種違和感。

“丹羽先生的兒子和女兒麼？一切已經打點妥當，還請放心住下。熱水已經備好，連日勞頓，不如先梳洗一番解解乏。對了，隨行的各位大人，也是辛苦了，熱水也為大家備下了。”麵麵俱到的貼心無疑讓風塵仆仆的眾人心情舒暢，心生謝意。

“水無月様，這幾日要打擾你了。”精藏真誠道謝。

“哪裡的話，妾與丹羽先生早先相識，承蒙照顧，此番能住到妾宅中，妾深感榮幸。丹羽桑，有話不若改日再談，今日還是先作休息吧。”水無月也不拖遝直接把話先說了。

“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了。”精藏也不再客套了。多日來大家都很勞累了，確實應該先休息休息。

“若葉，為各位大人引路。”水無月對身邊的少女吩咐，然後轉向精藏，柔聲說“嫻小姐身為女孩，怕是不便與眾位大人一起。如果丹羽桑放心的話，請交由妾來打理。”

“如此，就有勞水無月様。”丹羽精藏略一沉吟就躬身回禮。

喚作若葉的正是先前開門的大方嬌憨少女。她領著精藏以及隨行向右走。

“丹羽小姐，請先隨葵去左院梳洗。”叫葵的少女則引領著嫻。

“謝謝葵様。”嫻看著自家哥哥對她點了點頭才起身隨葵少女左行。

走在葵身畔的嫻約略打量了一下她的側影。葵約是十七八的樣子，身材高挑，前額略凸，眼眶較深，是西方混血。西方在日本的勢力逐漸擴大，那些洋人有個把相好的也不稀罕。這個叫葵的少女怕就是由被拋棄的日本女子生的吧，否則也不會淪為下人。

“丹羽小姐，請進裡麵梳洗。浴巾在右手架子上，換洗的衣服在屏風後櫃子第二層。大人吩咐過，小姐不喜歡梳洗時身邊有人，葵先候在室外。如果小姐有令，隻管開口喚奴便是。”葵少女語氣淡漠，隻是措辭上讓人挑不出毛病。這個女孩子似乎對她有敵意。

“多謝葵様。”禮數還是要儘的，不過她可沒那興趣去化解什麼敵意的，畢竟以後與她不想乾的人不喜歡她的她何必放心上。

之後也確實是嫻乏了，顧不上其他，倒頭就是沉睡。

夢裡仍然是破碎的顏色，殷紅，蒼白，碧綠，墨黑。仍然是紅花怒放，冷光凜凜。

夢裡的顏色既悲傷又決絕，忽而仁慈忽而冷酷。兩行清淚不受控製地從先眼角垂落。

夜裡終於哭醒的嫻伸手觸摸到濕涼的臉頰，神情恍惚。

原來那天的事給她帶來隱藏的恐懼遠遠多於她自己的認知。她的心恐怕很難在短期內恢複原有的寧靜了。想到此，嫻突然覺得那個執意切腹的男子是個混蛋，那個施行介錯的少年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