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至末尾落款,納蘭月的手指輕輕撫過每個字符,耳畔廣成道人的聲音也越發模糊。
“世事無常,因果已定,二位施主請回吧。”
納蘭月想,納蘭央將這些物件留給自己,讓她見了有情未能成眷屬,是希望她能珍惜眼前人,此後納蘭月與尹珩耳鬢廝磨,和如琴瑟。
自古情關難走,即便是納蘭央這樣思想開明的人,也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
“請道長收下晚輩。”
“施主塵緣未了,與修道無緣。”
“那晚輩可否向道長求解?
廣成道人含笑道:“天地人間,禍福難料。萬物皆有生與死,生老病死與愛恨情仇,施主因何而困?”
“為情愛所困。”
“施主既已來此,何困?”廣成道人嘴角的笑意仍未褪去。
“晚輩心係一薑姓女子,終不得相守,山盟海誓皆在眼前,化作舊塵散去,她與晚輩,千回百轉,卻陰陽兩隔。”
廣成道人抬眼望向遠方,緩緩道:“當日軒轅氏問至道於廣成子,得其言為,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清必靜,無勞汝形,無搖汝精,無思慮營營,乃可以長生。”
他又轉身笑道:“軒轅氏雖未長生,卻悟得治國之道,有功於華夏,施主情緣未了,即便得貧道真傳,也無法悟得大道。”
“可晚輩不知何往。”
“施主暫且留在天子廟,清心聽道法,待心無旁騖,六根清淨再入門不遲。”
“晚輩也許等不到道長傳道那日,不過,晚輩在一日便等一日。”
廣成道人點點頭,揮袖而去。
冥冥之中,一切皆已塵埃落定,隻有局中人一步步走著,茫然無措。
祖嘉執政二十五年,蠶叢氏部族奮起反抗商朝統治,意圖獨立。祖嘉親自帶兵平息戰亂,尹珩為少將,主動請纓,隨商王與父親出征。
馬蹄聲聲,大軍正蓄勢待發,納蘭月送至城下,尹珩一身戎裝,伏在她耳畔說:“打完仗我便回到你身邊,我與母親商議好了,若是我回不來,你便可改嫁,找一個比我愛你的人共度餘生。”他的目光堅定卻又溫柔,好似裝滿星河,讓人既不忍抽離,又近乎窒息。
納蘭月替他理了理鎧甲,輕聲說:“我和子蓁等你回家。”
尹珩在她的唇上吻了片刻,便轉身回到隊伍中,納蘭月抱著尹子蓁跑上城樓,望著大軍遠去,她知道,這必將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娘親,爹爹幾時回家?”
納蘭月撫著女兒的頭發,笑道:“隻要子蓁乖乖聽話,爹爹很快就會回家了,我們一起等爹爹回家好不好?”
“好!”
未及髫年的尹子蓁並不明白父親為何離家,但她知道,無論何時,父親都不會丟下母親不管。
半載整旅厲卒,及鋒而試。祖嘉傾舉國之力,僅用一年時間便擊退了蠶叢氏部族,於岷山射殺部族首領,族人大驚,四處逃散。祖嘉帶兵回城後,蠶叢氏中的一支逃竄至玉壘山脈西北側,肆意東山再起,尹珩帶兵深入,八年未歸,音信全無。
廩辛二年,將軍與將軍夫人相繼過世,納蘭月應廩辛之詔改嫁庚丁,二人相敬如賓,可尹珩於她而言,正如薑月漓於納蘭央而言,是纏在心中難以解開的結,亦是她渡不過的劫,抹不去的風花雪月,那雙瞳剪水,綿言細語,怎能說忘就忘?
相敬如賓,不過二人僅相待,敬如賓,心隔山海不可越,意絕風雪難深情。她的心,終究還是被困在尹珩那滿是柔情的雙眸中,一如當年,薑月漓望向納蘭央,既不忍抽離,又近乎窒息。
暮冬三十,亂紅殘雪蒼山遠,淡煙疏影天幕寒,她一個人騎馬回到了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