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納蘭央回諾爾蓋時,溫如煙甘願做個丫鬟一路陪他,就是為了能與父親相認。
草原牧民及他國子民皆知,北羌隻有我一位公主,父親虧待如煙許多年,為了不讓她和親,便一直未給她位份,但她的吃穿用度都同我一樣。
旁人都認為父親偏愛如煙,可我心裡明白,父親是想借此補償如煙逝世的母親,因此我沒有半分記恨如煙,也未曾怪過父親。
於夫人領著我們上了樓,靠窗坐下。
“方才清溪斟了茶,正巧同妹妹共飲。”於夫人替我倒了杯茶,轉臉望著窗外潔白如雪的茉莉,“我平日裡啊,最愛坐在這兒飲茶看風景。”
“尹姑娘,這是夫人冬日裡為你裁的衣裳,早該親自送到姑娘手中,隻是禁足耽擱了。”清溪端了木托盤遞到我麵前。
“從前見你總愛紅色衣裙,想著為你做件來禦寒,快看看合不合心意。”
於夫人滿眼期待地看著我拿起托盤中的衣裳。
那是件石榴紅的披風,邊緣都縫上了白色絨毛,領口的兩根係帶上滿是精致繡花。
“真是漂亮,夫人的女紅是宮中無人能及的。”我讚道。
於夫人低眉輕笑,朱唇皓齒,雍容爾雅,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任誰也看不出她是蒔歡樓裡走出來的姑娘。
唯一叫我不自在的,是她的目光總時不時瞥向我身上的衣裳。我飲了口茶,想著是不是衣裳穿的有些問題,她便開了口。
“妹妹穿這身衣裳正合身。”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憂傷,很快又笑了起來,“當年他到蒔歡樓,與你我初見,便穿著這身衣裳,如荼之白色,瑞鳳眼笑得彎彎,翩翩君子。”
元帝穿這衣裳還不及膝,我難以想象他那時翩翩君子的模樣。相比之下,想像他笑得眉眼彎彎似乎更難。
我自到了飛雪樓便知於夫人心悅元帝,隻是未曾想到她癡心如此,“夫人竟還記得陛下那日所穿的衣裳,真是用心。”
是啊,院中石桌上的詩詞寫滿鐘情不移,所歌儘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平日裡愛坐在窗前飲茶,想看到的不是風景,而是意中人。
陷在情愛中的女子大抵皆是如此吧。
“他的一字一句、舉手投足,我都記的真真切切。”她莞爾一笑,眼中是情意綿綿。
宮中的傳言太多,有說元帝不喜女子,與夫人不睦,也有說元帝與夫人和如琴瑟,聽得我不知真假,正想悄悄探一下口風時,門外傳來了李公公的通報聲。
“陛下駕到!”
自那日知道他正是我要找的人,我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他,起初醒來時那隻願尋人的堅定也從那時起變得模糊。
他分明就在身邊,我卻有些猶豫要不要靠近,到底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剛要起身同於夫人道彆,元帝已到了樓上。於夫人起身行了禮,我自然也免不了。
元帝瞥了一眼我,坐到我原先坐的位置。看他們夫妻在一起,我在旁邊也不合適,便道:“陛下來探望夫人,奴婢便先退下了。”
經過他身邊時,他竟伸手拉住我的衣袖,道:“不必,孤同於夫人說的事,與你也有關,你先坐下。”
小小圓桌,於夫人坐在元帝左邊,我本該同李公公、清溪、若楓一樣侍奉在側,沒想到元帝拽著我坐到他右側了。
於夫人笑著為元帝倒茶,我在一旁局促不安。
“前些日子姬如影抓了那遊醫,孤審了他,才弄清真相,這半年委屈你了。”
“陛下早知不是臣妾所為,臣妾不覺得委屈。”於夫人臉頰微紅,低眉道。
“將你禁足,罰你抄經書,孤到底還是怪過你。”
“陛下當真是怪我?”她輕笑一聲,“若真要怪我,我此刻該在冷宮了。當日所有證據都指向我,人證物證齊全,陛下若不罰我,如何穩住眾人呢。”
元帝點點頭,讚於夫人識大體,我坐在一旁像個局外人。
“阿素已領罰,此事也有個結果了。幸而沒有傷到夫人與尹姑娘的姐妹情誼。”說罷,元帝將我的手與夫人的手疊在一起。
飲了一會兒茶,天色已漸晚,我下意識地覺得元帝要留在飛雪樓過夜,便要先走,“時候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孤與你一同回去。”
我才站起身,元帝也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