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徐行絲毫沒有把注意力聚焦到麵前的門上,那雙暗淡而又渙散的眼神中,正透露著他此時的心亂如麻,就如他的心被人架在烤爐上雙麵熬煎。他那平時引以為傲的腦子此刻過度的上了發條一樣,瘋狂運轉著,卻像是自行車鏈條崩了一樣滑落———此時此刻,何徐行竟然腦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來能夠遮掩這一切的辦法來。
宋煙雨解決完大事兒,洗手時順帶抹了一把臉,抬起身子仔細觀察著鏡子的自己:因為憋得時間太久後突然釋放,他的眼角染上紅暈。他用冷水使勁兒揉搓之後,兩邊的臉頰也因為這股蠻力而泛著不正常的紅印。這下是看不出來他發紅眼角隱約透露出來的可憐勁兒,倒是有種發現什麼驚天大秘密後的頹廢。
宋煙雨沒有在意,隻要不讓他在何徐行麵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窘,不修邊幅點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遮擋些他的尷尬,顧及點他那搖搖欲墜的麵子。
自認為毫無問題的宋煙雨拉開衛生間的門,抬頭就看到何徐行端正的站在門外。臉上掛著的憂慮是怎麼也遮掩不住。宋煙雨恍惚了下,他竟然在這張寫滿擔憂的臉上,看出來了些許隱忍著的不安和焦慮。
他怕不是瘋了。宋煙雨想,真該去醫院檢查檢查自己的眼睛了。何徐行怎麼可能會對他上個廁所感到不安?
這突然襲擊他大腦的想法讓他的腦子一抽,沒由得冒了句無厘頭的話:“你也急著用衛生間嗎?”說完,他就反應過來,在心底暗罵著自己腦子是有什麼問題嗎?恨不得抽剛才的自己兩耳光。
何徐行:“……”
何徐行順著他的話回答,“不用。”
“那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宋煙雨不解道。他掃過不遠處掀翻在地的被子。收回視線落到何徐行身上:鬆鬆垮垮的浴袍努力的掛在他的肩上,宋煙雨的視線往下走,他居然赤著腳站在地板上。
宋煙雨眉頭微微蹙起,“你不冷嗎?怎麼不穿拖鞋?”
何徐行愣了下,眼裡的錯愕是怎麼也壓不住。他沒想過事情的走向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他猶豫的問:“你,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先去把鞋穿上。”宋煙雨看了看身後的衛生間,心想:這不是聊天的地方,我應該在床上繼續躺著。他不再堵住衛生間的門,從何徐行身邊走過,往病床那邊走。他還是個病人,怎麼能站太久?必須躺著!不管何徐行想要說什麼事兒都要在他躺下之後才能聊。
何徐行揣著不安,跟著宋煙雨到了病床前,看著人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他熟練的抬手給宋煙雨折了折掉在床邊的被角,繞著床轉了一圈沒看到自己的拖鞋。思索著走到沙發旁,在茶幾下看到露出的那半截拖鞋。
何徐行穿了拖鞋,才注意到自己隻穿著浴袍在宋煙雨麵前轉了半天。因為睡了一晚的緣故,胸前的遮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扯開了,漏出來了一大片的肌膚。一絲紅暈順著何徐行的耳朵慢慢的爬上脖頸,他連忙整理好,想換回自己的衣服,卻又不想讓宋煙雨等太久,隻好披上自己的西裝外套。而那抹紅暈在他轉身過來後消失的一乾二淨,何徐行又變回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好脾氣先生。
宋煙雨喊了他一聲,被被子蒙得隻留出一雙眼睛。何徐行被這雙明亮的像鑽石切麵的眼睛深深吸引,他走到宋煙雨麵前,無措的止住腳步。宋煙雨輕輕歎了口氣,指了指放在旁邊的凳子:“坐啊。”
何徐行這才把椅子搬了起來,離床邊遠了些才將它輕輕放下。他端端正正的坐下挺直了後背,雙手放在膝蓋上。這樣子讓宋煙雨想起表姑家的那個淘氣包,每每做完壞事被表姑發現之後便垂頭喪氣的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怯生生的看著表姑。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上前哄一哄,抱著他親一親。這念頭也就在宋煙雨眼前一閃而過,他驚恐的在被子裡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怎麼能把何徐行和小孩子比,自己真是睡暈頭了。
“煙雨?”何徐行坐下後視線不曾離開過宋煙雨,宋煙雨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不解:煙雨怎麼……這是要哭了!!?難不成是被自己氣的了?!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頓時亂了手腳,他想安慰又怕自己越說越錯。隻好木訥的開口道歉:“對不起。……我錯了。”
宋煙雨等自己眼前的水霧散去,再一次可以看清東西。便聽到何徐行的道歉。這沒由來的道歉可真讓宋煙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宋煙雨隻得:“啊?”了一聲。
何徐行垂著眼睛,低著頭。努力的抑製住聲音裡的顫抖:“我不應該....不應該沒經你允許爬床,啊!不是,睡覺,睡覺。”
他在害怕宋煙雨會生他的氣,他怕宋煙雨用異樣的眼光瞧他。
“噗——何徐行,哈哈哈沒事兒的,沒事兒。你在擔心什麼呢?不就是咱倆睡一張床,又不是什麼大事兒,宋平生和李見真哪兒個沒和我一起睡過?沒關係的,你彆太在意。”宋煙雨瞧何徐行話都說不利索了,心下又好笑又無奈。他怕何徐行繼續自責下去,編了一個無傷大雅的小慌。反正也沒人會來認證這件事情,何徐行永遠不會知道,他將是宋煙雨記事分床之後,第一個和他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
何徐行抬起頭,那明朗的笑容要將他的眼睛灼燒掉。宋煙雨一直都是這麼善解人意的,他想。儘管何徐行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唯一能與宋煙雨同床共枕的,但聽到彆人能夠輕易的做到自己想的快要窒息的事情時,還是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酸意。
儘管那個人是李見真,是宋煙雨的朋友,宋煙雨的兄弟。他還是狠狠的妒忌了。嫉妒的種子在何徐行的心裡生根發芽,假以時日便會在他的澆灌下逐漸壯大。
但他隻能拚命的壓抑住。何徐行想:我能有什麼資格去嫉妒呢?
他們是朋友,一起長大,一起有過最美好的青春。
而他,在幾個月前對宋煙雨來說,是桃李滿天下的宋教授眾多學生中的一個,是一個毫不重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