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徐行琢磨著培訓名單踏進院子隨手關了門,不料轉身就撞上了結束一天工作準備出門的阿姨。阿姨手裡提著兩包垃圾連忙退後幾步,空著的手捂上胸口小聲念道阿彌陀佛,看向何徐行的眼神帶著點責備,明顯是被他突如其來的開門嚇得不輕。
“哎呦喂,何先生,您下班了啊。”
“抱歉阿姨。”何徐行往旁邊走了兩步把擋住的門讓了出來:“您回家嗎?我讓司機送您吧?”
“不用不用。何先生真是太客氣了噢。阿姨還要去照顧李總家的小少爺呢,您忙您的就成。晚飯呢阿姨已經做好在火上溫著囁。我瞧著宋先生還在屋裡學習呢~嘖嘖嘖,那個認真的噥,準是個大學生的咧。”阿姨提了提自肩膀上滑下來掉到半空中的包帶從何徐行旁邊走過去,剛合上的大門再一次被人打開,阿姨一隻腳跨過門:“何先生,阿姨就先走了噢。”
“好的,您今天辛苦了。”
“沒事的噥。”
看著阿姨走遠,何徐行落了鎖走進院子裡。何徐行家的小院裡穿插栽種著每一季的植物,花開花又謝讓這個小院兒四季至始如一。為此他專門在院裡擺了一組桌椅待到閒時便可以坐在那裡品茶賞景。何徐行下意識將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在圓幾上,照舊宛如國王巡視他的領土在院子裡轉上一圈。他會蹲下耐心的檢查著自己養的這些寶貝有沒有需要澆水施肥、鬆土移苗的,他很享受親手打理植物的過程,更何況這能讓他警惕一天的神經放鬆下來。
何徐行把外套脫掉掛在椅子上,挽著襯衣袖子朝院子東南角放著園藝工具的架子走去。他拿起架子上的灑水壺,卻因為用力過猛那壺蓋磕到了上一層的隔板背麵發出清脆的“嘭”聲。手被震得麻了一瞬,何徐行顧不上虎口發痛不確定的搖了搖灑水壺:空的?他昨天兌好比例的營養液哪兒去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阿姨又立刻反駁掉這個念頭,阿姨沒有他的允許是不會去做多餘的事情——這在合同裡寫的明明白白。何徐行莫名的想到現在這個家裡住著的另一個人,他伸手拿起掛在架子上的毛巾,毛巾重疊起來的地方摸著還沒有乾透,明晃晃的告訴他今天被人用過。他訝異的看了眼二樓宋煙雨住著的房間,那間臥室的窗戶被人打開著通風,窗戶旁掛著的窗簾飛了出來在半空中與晚風纏綿。
窗戶開這麼大,煙雨會不會被風吹的頭疼?這個想法兀得冒出來便狠狠碾壓著何徐行的神經,他轉動著那對銀製袖扣上鑲嵌的藍寶石心不在焉的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像是為了應付遊戲裡無聊的主線任務。轉了大半個院子的人終於耐不住心裡逐漸湧起來的煩躁,迫不及待的想要拿了剛才放在圓幾上的東西進屋去見繆斯,卻在路過一樓畫室的窗戶前止住腳步蹲了下去:院子裡的植物全部都被人細心的澆灌過,沒有遺漏一棵——連他最近移植到這片牆角處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幾株種在破爛的膠花盆裡又長得像雜草一樣的萱草,都被仔細的栽種進土裡並在旁邊插了一根小木棍像是怕它們躺進地裡。
“嘩啦——”
身後的窗戶被人打開,聽到動靜的何徐行支起身抬頭去看:宋煙雨身上穿著他昨晚臨時找來充數的睡衣因著開窗的動作半個領口都掉到了一邊的肩頭上,倒是頭一次讓何徐行意識到自己的衣服尺碼挺大的。應該是白天突然地熱了起來讓宋煙雨不得不把袖子卷起堆在肩膀的關節處露著兩節胳膊。他一手扶著窗戶一手拿著阿姨剛給的餡餅,腮幫子因為嚼著食物撐得鼓起來一塊。在看到何徐行的那瞬間眼睛驀地瞪大了些,可能是上午睡醒之後沒再照過鏡子又或者是覺得在家裡可以隨意點不需要太在乎形象,他頭頂立著一撮不安分的頭發在和窗簾親昵。
這在何徐行看起來格外的可愛又新奇——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宋煙雨。
“你回來了?”宋煙雨嚼了兩口嘴巴裡的食物囫圇咽了下去。
“我回來啦。白天睡得怎麼樣?”何徐行將手裡拿著的毛巾順手放在窗台上,又把自己的袖子卷了下來。
“還不錯。阿姨完全沒有吵醒我,我睡醒之後去廚房整吃得,看到桌子上放著你讓阿姨買的飯才知道阿姨已經來過又出了門。”宋煙雨見何徐行把袖子拉下來,他看了眼垂在天邊的太陽連忙把手裡剩下的半塊餡餅塞進嘴裡,用沒沾到油的手指把自己的袖子扒拉了下來。
“阿姨做飯好吃吧?”何徐行瞧他這幅模樣不由得笑意加深了些。
宋煙雨聽到何徐行的話眼睛亮了一下並且連連點頭,但嘴裡手裡都忙乎著騰不出來理他。
見宋煙雨很喜歡,何徐行便覺得不枉他大費周章請這位家政過來。這位阿姨做糕點小零食的手藝是在圈裡出了名的響亮亮,他可是拿了城東的項目從方衡那裡換來的。方衡知道這事兒後當即激動的從椅子上直接跳了起來,那副得了天大好處又良心不安的樣子,何徐行回想起來就覺得有趣。他手裡有比那個項目更好的資源,把城東的地兒給了方衡他也不心疼反而還能賣他一個人情讓他在方家那塊爛泥地裡迅速站穩腳步。誰讓阿姨是和方衡那個便宜小媽簽了長期合同呢,方家內部接下來怎麼打擂台都和他沒有關係,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到是為此,方衡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子在爽快的簽了合同後很長一段時間,總是悄咪咪的用看傻子的眼神觀察他,好幾次來公司找他想彌補些什麼卻在看到他時又欲言又止。
究竟誰是受益的那方還不一定呢,這麼好吃的糕點以後可隻能在他家裡吃到了。況且,煙雨喜歡。
想到這裡,何徐行開心之餘格外體貼的接住自己的話:“煙雨,站在這裡吹風會感冒的。我去拿個東西,進了屋咱們就開飯吧?”
“嗯嗯。”
何徐行走回小圓幾旁提起給宋煙雨買的卷子,手碰到裝著陸安買來的睡衣袋子停了幾秒後把那袋子塞到了小圓幾下麵,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走進屋裡。
進了門,宋煙雨正站在門口等他。見他進來便從一旁的鞋櫃裡拿出他的拖鞋丟在地上,這讓何徐行有種兩人同居了好多年的錯覺,他晃掉腦子裡冒出來的念頭心虛的將手裡的袋子塞給宋煙雨彎腰換鞋:“給你買的押題卷。”
“之前買的還沒做完呢。”宋煙雨接過來,從袋子裡抽了出一本翻看起來,果然有自己沒有做過的題型。
何徐行見他嘴上說著不要,眼神卻黏在的卷子上如漆似膠的,像是恨不得現在就地把卷子給解決了。
“先吃飯吧。吃完飯我檢查下你最近做的題。”何徐行捏著宋煙雨手裡拿著的卷子一角輕輕拉了兩下沒抽出來。他嘴角抽動幾下,暗自用上了幾分力氣才把試卷從宋煙雨手裡抽了出來,“……煙雨,先吃飯。”
“啊?啊!”宋煙雨還保持著被抽走卷子之前的姿勢,傻愣愣的看何徐行:“我不餓。剛剛吃了阿姨做的餡餅。”
“煙雨……”何徐行皺起眉,他覺得不對勁:煙雨怎麼反應這麼慢?他壓下渾身的急躁,拉住宋煙雨的手腕帶著他往客廳走,努力放緩自己的語氣問:“今早我走了之後你睡了多久?醒來覺得自己哪裡不舒服嗎?”
“睡了挺久的,睡醒之後感覺神清氣爽的。”宋煙雨掙紮兩下沒掙開隻好老老實實的跟著何徐行走到沙發旁,然後被他一把摁進沙發裡被迫含住他遞過來的體溫計,宋煙雨瞧他緊張的神情含糊不清的吐字安慰:“我真沒事,你彆緊張,隻是在想解題過程。”
“嗯,我沒緊張。你先躺下休息,我去給你找毯子。”何徐行扶著宋煙雨的肩膀強行把人放倒,從一樓的房間裡抱出來一張薄毯搭在宋煙雨身上:“有沒有覺得頭暈想吐?”
“沒……”
何徐行看著他眼下的烏青,心疼的想要摸一摸卻又清楚的知道這樣的舉動隻會讓宋煙雨徒添煩惱,終歸還是忍住了但他內心的不安在掙紮中無限放大。何徐行走到一旁,拿手機的手止不住的打顫,強忍著心裡升起來的恐懼撥通了鄭治的手機號。
鄭治好不容易休了個假在酒吧裡醉生夢死,他剛和隔壁桌的美女碰了杯講起來自己近期做完的一場大型手術有多大的風險而他怎樣力挽狂瀾的把病人從閻王手裡搶回來,正說到興頭上,口袋裡的手機震得他鬱悶——如此熟悉的情景氣得他想把手機甩到一邊去。他掛了電話鈴聲又響起像是催命的魔咒一般在他腦袋裡回響,美女好心提醒他手機似乎是響了,他沒辦法繼續裝作沒聽到,隻好拋下快要泡到手的人,站起身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隨便推開身邊的一個空包廂進去,認命的接了電話:“何徐行,最好是你那心頭肉這次真的出什麼事兒了!!!”
“煙雨反應比之前慢上很多,是不是他……是不是他的病……”
“何徐行,多少相信下兄弟好吧?好得我也是正兒八經拿證上崗的醫生!不信我也總要多相信一點咱們國家現今的醫療水平好嗎?宋煙雨從頭到腳沒丁點問題我才把他放走的,不然你以為沒我的批準他怎麼離開醫院的?就算他真的有什麼神經上的問題,在我們醫院都查不出來,彆的地方更難查得出來。”鄭治打斷他的話,捏起包廂裡放著的零食塞進嘴裡:“你是想要個對象而不是給我們醫院貢獻一個實驗數據對吧?”
何徐行挨了一頓罵人倒是清醒了,許久沒有說話。鄭治聽到手機裡傳過來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聲利落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