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嗓音恢複了，她大聲喊道：‘是的，聖母，我開過那扇門！’話音剛落，大雨從天而降，澆滅了火焰。她的頭頂出現了一道亮光，聖母瑪利亞懷抱剛剛出生的小公主，帶著兩個王子落在她的身邊。她慈祥地對王後說：‘一個人隻要承認自己的罪過，並且為此而懺悔，他就會得到寬恕。’她把三個孩子交給王後，讓她能重新說話，並且讓她終身幸福。”

警員克勞斯輕聲念完最後一段，合上手裡的《格林童話》，發現女兒的大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地亮著。

克勞斯歎口氣，摸摸她頭發：“寶貝你真的該睡覺了。”

說完起身關掉床頭燈，就要出門。

“爸。”四歲的小女孩被粉紅色被子裹得像條毛毛蟲，突然探出腦袋，“真的是這樣嗎？”

“什麼？”克勞斯回頭。

“如果我做錯了事，承認了，並且為此感到後悔，就可以被原諒。”

克勞斯愣了愣：“你又把媽媽的香水打碎了一瓶？”

“不是，今天媽媽給我們分冰激淩，我伸腳絆了湯姆一下，結果他鼻子摔破了。”

克勞斯扶額：“湯姆知道是你乾的嗎？”

“不知道，他太胖了，看不見自己腳下。”

“湯姆胖不是他的錯，你們這麼欺負他是不對的。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彆再跟任何人提了。”

“可是……”

門已經被關上，小女孩剩下的話隨著黑暗的降臨咽下肚裡。

克勞斯甚感疲憊，揉著眉頭回到客廳，妻子正在看八點檔肥皂劇。他替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坐到妻子身邊，一邊喝一邊拿著報紙隨意翻看。各種頭條新聞用觸目驚心的字體和字眼描述著“新洛杉磯爆頭王”，輿論指責警方辦事不利，隨意釋放頭號嫌疑人，居然還有小報不知從哪裡搞來了蘭考的個人簡曆，對他的生平過往進行了詳細到可怕的追蹤報道。

大廳走廊的鐘聲敲響八下，克勞斯呼了口氣，放下報紙。妻子瑪莎纖細的手忽然覆上他的臂膀。

“親愛的，你在想什麼？”她道。

“我在想一句話，”克勞斯勉強笑了笑，摟住妻子瘦削的肩膀，“一個人隻要承認自己的罪過，並且為此而懺悔，他是否就會得到寬恕。”

瑪莎沒有說話，隻是溫柔地注視著他。

克勞斯忽然覺得，在這海藍色的眼珠下，他整個人像是突然變透明了一般，無處遁形。他不得不低頭捂住自己的眼睛。

“這些年，我時常為自己的罪過感到懺悔，瑪莎。他……”克勞斯嘴唇翕動，臉色蒼白，“是我毀了他。”

像是感覺到他深深的負罪感，瑪莎牽起克勞斯的手，放到自己心口。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克勞斯喃喃自語，“如果不是我，當年如果不是我在他的山地自行車上踹了一腳，如果不是有個零件掉下來，我看見了，卻沒跟任何人講，如果不是我去慫恿他跟我比賽，如果不是突然有輛車在急轉彎處衝過來，如果……”

克勞斯說不下去了。他的腦海裡滿滿都是當年那一幕，在夢魘裡重複了千百次的那一幕。那段往事就想像戳在胸口的針尖一樣，刺痛，卻不致命。有時會被忽視，卻始終無法釋懷。

上帝從來沒有寬恕過自己。克勞斯想。

“你已經知道自己的錯了，沒有人會指責那時的你，上帝知道你曾經隻是個孩子。”瑪莎環住他，慢慢將他抱緊。

淩晨五點整，BAU小組一行五人全體出動，離開各自房間，沿安全樓梯飛奔而下。大衛連襯衫都沒來得及換，身穿家居背心套皮衣，抓著手機鑰匙跑向停車區。

安德烈從另一側關上車門，一邊喘息一邊問駕駛座上的芬格：“要多久？”

芬格還沒回應，對麵突然竄出一輛黑色SUV堵住去路，緊接著傳來兩聲喇叭，SUV揚長而去。

安德烈無奈地聳聳肩，嗤笑道：“大衛這個急性子。”

奧尼爾看著窗外，沒有回應。

淩晨五點二十左右，BAU五人陸續到達。瓊打開筆記本，屏幕上終於出現了一張照片，和一個並不算陌生的名字。

“這就是凱文·弗蘭克。男，17歲，第三名受害者約翰·弗蘭克的大兒子，”馬修遠程控製著電腦，又補充道，“他是養子。”

這是一張少年犯照片，男孩的頭發是罕見的金黃色，五官清秀，監獄服過於寬大，襯得身材十分孱弱。他帶著圓鏡片的黑框眼鏡看向鏡頭，表情木然。

“啊啊，我記得這個男孩！他很有名氣，”值班警員突然失聲道，“前年曾入侵KIIS-FM電台的電話線，欺詐性地贏得了該電台主辦的有獎聽眾遊戲。”

“什麼叫欺詐性地？”芬格疑惑道。

馬修嗤之以鼻：“這小子精著呢，當年抽獎的幸運觀眾是102號，他將整個洛杉磯地區的電話線全部控製起來，通過操縱人為地把自己家的家庭號碼給排到第102位。這件事當時在黑客界很轟動，因為他為自己贏得了一輛保時捷跑車……呃，雖然很快就被查出是作弊，這家夥很快也被帶進少管所，當然這不算什麼，如果是我的話，我……”

“你們確定這個男孩可以舉起槍？”值班警員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我不確定，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男孩符合到目前為止我們所有的側寫推論。”馬修的聲音裡不再充滿戲謔，他劈裡啪啦敲著鍵盤，不一陣，又道，“而且我剛剛可以確定，他已經不漏痕跡地入侵過你們洛杉磯警署的內部網絡，把所有跟自己有關的資料都抹掉了。你們現在看到的唯一一張照片來自於我個人的收藏夾——你們應該慶幸我曾經也是個黑客。”

BAU小組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其實早在馬修一本正經地說出“網癮少年”這個詞時，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覺得荒謬。人的本能總是會把這樣的殺人狂和壯漢、瘋子、變態、□□等等典型的麵孔聯係到一起，特彆是這些FBI探員的老思維。

“不可能。”幾乎是下意識的，大衛脫口而出。

“馬修，你得出這個結論的理由是？”震驚之餘，一直沒說話的瓊也突然開口。

“側寫很符合。”馬修無奈道，“即便是你們所說的槍法奇準，如果你真的精通CS反恐精英係列的話，你會明白，雖然遊戲裡的武器性能並不真實，但是所有武器都來源於真實世界。而且，遊戲角色手中的武器都以真實的3D貼圖方式再現，包括槍身構造、外觀輪廓、甚至是槍口所噴射出的各種不同形狀的火焰……我不想相信，可是長官，如果說現在的高科技可以讓這些感官刺激最大化地實現，不管他是真的通過模擬遊戲製作出真實物件還是完全通過遊戲體驗實現，我不能否認它的可行性。”

“我還是覺得不可能。”中年老男人芬格也無法接受。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奧尼爾突然像念書一般輕輕念出柯南道爾的名言，然後低聲道，“就算我不想相信，但我認為，馬修的推論有一定可能是正確的。”

“可是小博士，不止全美，就算是全世界的書寫曆史上，恐怕也從來沒有這樣的案例出現過。”安德烈吞了口唾沫，艱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