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既然您並非故意,奴婢是不會怪您的。”葉竹開口,可林溪亭遲遲沒有轉身,葉竹看著他的耳朵根泛起粉色,那顏色像是浸了水的朱砂,一點點從耳後蔓延到脖子。
林溪亭愣了好一會兒,才敢轉身,隻是這一轉,又跟葉竹的眼神對上。
這一次,卻是葉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方才還不確定,現在一看,她是知道了,林溪亭這手擋得根本沒用。
這人怎麼這樣,分明是他看光了自己,卻做得好似她在耍流氓。
葉竹羞惱,盯著腿上的薄被恨不得盯出個窟窿來。
屋裡的門窗關著,林溪亭無意識地環顧一圈,心道,必是天氣炎熱,他才會胸膛發脹,心跳劇烈。
“你——”
“我——”
兩人異口同聲,又齊齊住嘴。
林溪亭伸出手掌,一步一拐地走到一邊的圓凳坐下,“你先說。”
葉竹抿了抿唇,推拒道:“還是公子先說吧。”
林溪亭唯恐這樣一來二去,又被下人知道告到母親那裡,也不推辭,開口道:“你不必擔心,這事兒我已了了,林洙今日就去郊外慈安寺苦修,父親母親也不會再追究此事。”
柔情美眸略顯詫異,葉竹眨了眨眼,沒想到林溪亭會細致到如此地步。
她心中升起幾分感激,可看到林溪亭走路艱難的樣子,不免內心慚愧,“公子,奴婢一生背運,是災星轉世,連累父母家人,如今更是害您遭了劫難,今後還請公子勿要理睬奴婢,免得被我牽連。”
林溪亭舒展的眉頭狠狠皺起。
他握緊拳頭,想起葉竹在場,才慢慢鬆開,又忍不住再次握緊,“葉竹,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向二老太太討教佛理嗎?”
話鋒一轉,葉竹迷迷糊糊道,“不是為聖上著書嗎?”
“是。”林溪亭應下,“但我為何不去找有名望的主持方丈,卻來找二老太太?”
葉竹沉聲不語,抬眸對上林溪亭的雙眼。
她似乎猜到了林溪亭的意思,卻不敢答。
這答案太過離譜,恐怕就連林老爺,也猜不到林溪亭的用意。
“我自小苦讀聖賢書,卻不曾信道拜佛,與我而言,神佛即是空罔,我不信,那些大師自然也不願教我,隻能求到二老太太門下。”
林溪亭起身,站在紗簾正中,隔著一層淺淺的紗帳,注視裡麵的葉竹。
“我不信神佛,也不信什麼災星轉世,隻信自己。”林溪亭言辭篤定,一時間竟讓葉竹挪不開視線。
這樣的人,怪不得能金榜題名,若是天下都有這樣的人,她又何愁,被那“災星”二字,困住一生?
葉竹雙手撐著榻,直直地與林溪亭對視。
林溪亭隔著紗簾看不明顯,卻好似真真實實地看到了葉竹,他望著她,隻說了兩個字:“彆哭。”
葉竹幡然醒來,才意識到自己已是滿臉淚水。
她著急地用袖子拭去淚珠,勉強地揚起一個笑,“奴婢,奴婢沒哭,奴婢隻是,隻是沙子蒙了眼。”
緊閉的房裡哪來的沙子,林溪亭沒有拆穿葉竹,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等葉竹整理好心情,外頭也有幾個侍女小聲講話的聲音。
林溪亭準備告辭,卻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問她:“你剛才想問什麼?”
葉竹緊張,嘴裡含糊道:“我剛才……”
“我知道你原本想說的不是那句。”林溪亭的話直戳心扉。
葉竹笑笑,自顧自地躺下,舒服地調整了姿勢道:“想問公子的傷勢如何。”
林溪亭怔住,想起自己一步一拐的倒黴樣子,連忙解釋:“我好得很,隻不過走路慢了一些,方才是見到你……故而有些慌亂,不,不是我瘸了。”
葉竹仰躺著,笑眯眯道:“奴婢知道了。”
她隻有跟二老太太、林蘭相處的時候才會如此愜意,如今,能夠講真心話的人,或許又多了一個。
林溪亭儀態端正的告辭離去,走時挺直了背,生怕再被葉竹覺得他身子孱弱。
侍墨剛從蒹葭院過來,就見自家少爺走得飛快,連忙跑上去阻止,“少爺!你怎麼能走這麼快,還沒恢複好呢!”
林溪亭聞言更是加快腳步,“我好得差不多了,你說這麼大聲作甚?”
“我這不是擔心您嗎?”
“少爺!少爺!”
外頭的聲音雜亂,裡頭的葉竹聽了,不禁笑得肩膀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