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停在高大的城樓前。
葉竹晃晃悠悠地倚在車廂上,雙眼微閉默默小憩,耳邊突然炸起一聲驚歎——
“臨城!我們到了!”
葉竹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薄弱蟬翼的眼睫輕輕眨了兩下,迷茫地望向眼前的人。
林蘭早已醒了,她一手撩開簾子,半個身子都快探了出去,“這竟是臨城?好大的氣派!”
臨城設閘,來往車馬行人均要查驗,葉竹和林蘭索性下了馬車透透氣。
一下車,熙熙攘攘的人群與她們擦肩而過,葉竹驀然轉身,擁擠的人潮如海浪洶湧,再一轉頭,龐大的城牆如高山聳立。
進城的人不知其數,出城的人卻少得可憐。
這便是臨城,一個叫人魂不守舍,丟家舍業也要來的地方。
葉竹情不自禁地張開雙唇,啞然頓住,一手揪緊自己胸前的衣料,試圖安撫緊張的內心。
幾個身著華服的人經過她們的車隊,不經意偏見丫鬟小廝們震撼的模樣,紛紛流露出輕蔑的表情,可當他們路過葉竹二人時,竟不約而同地紅了臉龐。
巧的是,葉竹身上的衣物因為林蘭前幾日吃多了果子不受用,吐臟了,今日正巧換上了沈姨母送她的那件新衣。
新衣與侍女服雖然顏色相近,但是布料用得名貴,尋常人看不出,高門貴族的人卻可以一眼看穿。
加上林蘭挽著葉竹的手,看起來不似一對侍女,反而像是主仆二人。
誤會了二人身份的清貴公子們一同停下馬匹,立在葉竹和林蘭身邊。
“這位小姐,可是要來臨城?”
“你們這道是外鄉來訪,沒有同城進出得快,不如與我們一道,免了這烈日暴曬。”
林蘭肚子裡雖沒有多少墨水,但也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警惕地站在葉竹麵前,一隻手臂張開,如同母雞護雛般梗著脖頸,“我們自己進去就行。”
這些人看著衣冠楚楚,言語動作卻如此荒誕不羈,葉竹自然也不會輕易被蒙騙,借著林蘭高大的身子擋了半張臉,抿著唇道:“多謝各位公子好意,隻是奴婢要跟隨主家,是斷斷不能離開的。”
那頭林溪亭正與閘口戍衛查驗通關文帖,瞥見葉竹和林蘭被三個衣著華麗的青年包圍,正要過去解圍,就見那些人扭頭訕訕離去。
途徑林溪亭時,還能聽到那三人的竊竊私語——
“可惜了,竟是個奴婢。”
“賤籍女子,不堪同行。”
“如花美眷,兩位兄台介意,我可不介意啊,若是主家應允,我倒是可以把她買回去。”
調笑聲音越來越遠,林溪亭那英氣長眉也越皺越緊。
他調整表情,策馬往後,直奔葉竹身邊。
葉竹尚未從驚嚇中緩過神來,抓著林蘭的手努嘴,“真是倒黴,一來就碰到奇怪的人。”
林蘭正對著林溪亭,卻沒看他,隻顧安慰葉竹:“這不是被你一句奴婢趕走了嗎?不怕,咱們到時候在府裡,頂多跟二老太太去姨太太家,不會再遇到怪人了。”
林溪亭忐忑的心此時落了地,他利落下馬,走向葉竹。
“咳咳”
為免唐突,林溪亭還特意咳了兩聲提醒葉竹他的到來。
葉竹疑惑回眸,見到林溪亭,眼裡又驚又喜。
倒是身邊的林蘭,忍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方才看有人在這裡,沒有打擾到你吧?”林溪亭緊皺的眉頭沒有放鬆,臨城豪門貴族之多,連帶著紈絝子弟也隻多不少,隻怕他們因葉竹美貌對葉竹不敬。
“見過公子。”葉竹屈膝行禮,低頭垂眸道,“不過是幾個熱心人罷了,奴婢已然告知他們,是隨主家前來臨城的,那些公子,自然不會再為難奴婢。”
“那些公子?”林溪亭喃喃道,“怎麼,那些人也算是公子?”
他還以為,葉竹的“公子”,說的隻有自己。
葉竹沒想到他在糾結這個話題,疑惑地凝視林溪亭失落的雙眸,“那,那些少爺?”
“這個好。”林溪亭滿意點頭,心情也舒暢起來,“既然沒有為難你,那我就放心了,待入城還有一段時間,你們可以先散散步,莫要走得太遠了。”
不等葉竹回答,林蘭就一把拽過葉竹,用力點頭,“多謝大少爺提醒,我們知道了,您快去吧,太太都著急了。”
兩人才站著講了這麼幾句話,那邊大太太就已經按捺不住,命喬嬤嬤撩著簾子往外瞧了。
眼見林溪亭還不回來,喬嬤嬤便直接走下馬車往她們這來。
林蘭和葉竹如臨大敵,林溪亭也知道自己待得太久,連忙抱拳,“既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走的時候,也不忘與喬嬤嬤說上一句,可不知為什麼,喬嬤嬤竟然沒聽林溪亭的,反而諂媚地笑了笑,繼續往兩人這走來。
葉竹全身繃得發緊,攥住林蘭的手也都是汗涔涔的,等到喬嬤嬤過來,脊背仍挺得直直的,沒敢鬆懈一下。
喬嬤嬤的笑臉仍是皮笑肉不笑,可下一秒,葉竹卻意外地在這張臉上看到了幾分溫柔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