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亭怔住，手上的帖子差點掉下來，“沒事，你去備馬，我們走一趟南梧王府。”

侍墨應聲而去，空蕩蕩的院子裡隻剩下林溪亭一人。

他站在庭院中，抬起右手，凝視許久，仿佛手上還有葉竹的餘溫。

若是能與葉竹多一些這樣的相處時光，也許，被父母雙親教訓一頓，也算是值了。

林溪亭被自己腦子裡的奇思妙想驚到，不由得自嘲笑了兩聲，轉身進屋更衣。

*

黃昏近時，葉竹和林蘭伺候二老太太用膳。

二老太太茹素，口味清淡，林蘭卻愛重口味，兩人伺候完二老太太，便把自己的餐食端到臥房裡吃。

今個兒的菜色尤為淒涼，隻一碟醬菜，還有一小碗隻見青椒不見肉的青椒肉絲。

林蘭苦著臉吃青椒，葉竹吃不了辣，就著醬菜喝粥。

這青椒不知是哪家買的，泛著一股子苦味，吃得林蘭皺眉搖頭，抬頭一看葉竹，倒是吃得悠然自在，“你剛才去大少爺那，他說什麼？”

葉竹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米飯，咽下喉嚨，“朝堂上的事倒不操心，可公子被老爺夫人說了一頓，心情不大好。”

林蘭咬著筷子，湊到葉竹身邊，“所以你就同情他了？”

葉竹低頭輕笑，把筷子放在碗上，“老爺太太說他，也是關心他，他有爹有娘，前途璀璨，還用我來同情？”

“你知道就好。”林蘭起身收拾碗筷，“府裡慣是捧高踩低的，你這時候與他太過親近，隻會害了自己。”

葉竹跟著林蘭一起收拾，林蘭瞧著那盤吃了一半的炒青椒就不是滋味，“我也不是攔著你和他好，畢竟他是少爺，你跟著他，就不用過咱們這一口肉都吃不上的日子了。”

葉竹擦乾桌子，又把剩下不能吃的丟進泔水桶裡，“如今府中人心不安，顧及不了咱們也情有可原。”

她擦了手，一步步走到門口，“你要想吃肉就說，彆扯上我，大不了我偷偷溜出去給你帶口吃的。”

林蘭知道葉竹是生氣了，連忙追上她，“好姐姐，我沒那意思，誰不知道你這個人，再有錢的也看不上，隻重人品，是我多嘴。”

葉竹沒回話，動作倒是軟了下來，林蘭知道她這是不介意了，湊上去，兩手環抱葉竹，“我錯了，你再打我兩下？”

“打你這硬皮子，要把我的手給打疼嘞。”葉竹輕輕一捏林蘭軟乎乎的臉頰，轉眼便消了氣。

她不介意旁人非議，隻怕身邊的人也誤會她。

喜歡林溪亭，與榮華富貴毫無乾係，隻是她這麼多年來，心中唯一的悸動。

“葉竹。”

正堂傳來二老太太的聲音。

葉竹和林蘭一對視，各自鬆手，葉竹又叮囑了林蘭幾句，便提裙出門去。

二老太太今日念完了佛經，用過晚膳，便坐在榻上小憩。

葉竹撩開簾子，隻見二老太太一手拿著檀木佛珠，雙眸微閉，靜心念經。

為免打擾了二老太太，葉竹放緩腳步，往前走了兩步，慢慢坐在蒲團上。

一隻手落在葉竹的頭頂，輕撫了兩下濃密的烏發。

“老太太？”葉竹抬眸，正對上二老太太平靜的眼眸。

二老太太笑容和藹，溫柔如水地看著葉竹。

兩人對看許久，葉竹莫名從二老太太的雙眼中看出些許擔憂，兩手不禁覆上二老太太雙膝，“老太太可是在擔心大少爺的事？”

二老太太隻是搖頭，拇指掀起葉竹額頭的絨毛，“蘊川那孩子不打緊，隻是你，可真下了決斷？跟定了他？”

漆黑雙瞳猛地一顫，葉竹渾身冰冷，一股無名冰寒之氣直竄脊背，仿佛忽然醒悟，她連忙退開二老太太的身邊，膝蓋彎在地上，額頭重重磕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二老太太恕罪！奴婢，奴婢……”

葉竹說不出話來，與林溪亭暗中相許，她誰都對得起，就是對不住多年來如母親一般關愛自己的二老太太。

晶瑩的淚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二老太太這次卻並沒有讓葉竹起身。

“你知道這樣的路有多難走嗎？”

葉竹抬起頭來，淚水漣漣，可眼神卻堅毅無比，“葉竹知道。”

她頓了頓，看著二老太太，心中卻沒有太多顧忌。

“老太太知我，葉竹非貪圖公子什麼，隻是，隻是心慕於他，便再不能轉圜。”

“唉。”二老太太長歎一口氣，“你這孩子……”

真是像極了她自己。

當年丈夫身死，多少人勸她改嫁。

可她記得那人走之前的承諾，成婚三年，他們聚少離多，便是真正相處的時日，也不過數月，但偏就是這樣，她記了那人一輩子，青燈古佛，也甘之如飴。

“起來吧。”

二老太太終究是鬆了口。

“他……”二老太太看了一眼葉竹，恍然搖了搖頭，“也罷，看你們的樣子，他比你陷得深。”

葉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垂下頭，“公子心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