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揚失眠厲害,工作量比尋常人又多,即便是生病也無法入眠。在沒退燒之前,他每天晚上睡下,都覺得骨頭的每一處都疼痛難止,就算勉強入眠,質量也甚差。醒來之後腦子沉甸甸的,渾渾噩噩。
“我能睡四個小時已是萬幸。”
溪月想到了母親教的幾個平日裡治失眠的法子,伸出手去握住了宋之揚的右手。
宋之揚渾身一震,用力一掙,厲聲道:“怎麼?”
溪月是一心想教他按摩合穀穴,本無其他旖旎心思,他這麼一掙脫,她反而有了些做賊心虛之感。
我什麼心思也沒有,溪月本想辯駁,忽然心裡一橫,決定厚著臉皮進行到底。
她一把又抓過宋之揚的手,儘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這裡有個合穀穴,在骨頭縫之間,就是這裡,感覺到了嗎?我媽說這是人體的關機穴,你用這樣的力度按,二十分鐘左右能重新進入睡眠。”
宋之揚低下頭,看到她塗了紅色美甲的大拇指正一重一輕地按壓著他虎口的凹陷處。她的手指很軟,手也很軟,白嫩無暇,一看就是連碗都不愛洗的小姑娘。宋之揚是握過她的手的,那次在密室逃脫最後一關,他握過她的手和肩膀。
溪月做完了示範,將他的手翻過來,絮絮叨叨說些什麼穴道之類的,宋之揚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的手指不算修長的那種,有點肉嘟嘟的,從前聽一個算命的說,這樣的手才有福氣。
宋之揚的世界裡忽然隻剩下景象而沒有聲音,他低頭看溪月,她介紹穴道上癮了,將自己的手也伸了出來,比對著宋之揚的大手。她的手比宋之揚的白了一倍有餘,雪白嬌嫩,手指如一根蔥管一般,指尖是一點淒豔的紅,那漂亮的紅正在兩人的手背點來點去。
他湊得近看的仔細,頭一次發覺周溪月很接近中國古典的美,一張標準的鵝蛋臉,黑山白水一般的眼睛,彎刀柳葉眉,鼻子秀麗挺拔,一頭烏發垂至腰間,眼波流轉,原本乖巧恬靜的臉莫名有些勾人心魄。
他心裡一熱,控製不住地問:“你還懂穴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倒是知道的多。”
溪月也不生氣,笑說:“我爸也這麼說我呢。我愛看武俠小說,就專門找了家按摩店研究穴道,不瞞你說,穴道的位置我記得比很多按摩師父都準確。光是手上我就已給你找出了好幾個,還有背上的——”
她伸出手去,點在宋之揚背脊骨位置,輕聲說:“這裡是風門穴,你感冒了可以針灸這裡,肩井穴在這個地方,你去按摩,師傅通常都會給你疏通這裡,若是覺得疼痛那就是身體有問題,中醫有句話,叫痛則不通,通則不痛……”
她越說越專注,見宋之揚沉默不語,她的手慢慢向下,也不是想占他便宜,隻是真心實意給他介紹這些穴道的方位,如何按壓,手指剛碰到他腰間的腎俞穴,宋之揚的左手伸到後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 溪月赧然,試圖將手收回去,他卻不放,握著的力度反而更大了些。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溪月覺得他力氣有點大,生出點委屈,抬起頭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兩人靠的近,溪月能清晰的看到他眼眸裡自己的倒影,男人的長睫直鼻就在眼前,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溪月的臉慢慢熱起來。宋之揚接下來說的話卻是意想不到的冷淡。
“周溪月,你真的喜歡我嗎?”
這是他第二次詢問自己。溪月本想含糊應答,可心中對他的愛意已壓製不住。她一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有話直說,她喜歡他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何不敢公之於眾。思及此處,溪月索性承認了。
“是,我是喜歡你。”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的語氣雖有些冷淡,但沒聽出惡意。
“第二次見到你,因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剛跟林未泉分手,那時不可能注意你,後來我去參加你的live,就是那時喜歡你的。”
見宋之揚不說話,溪月滿心迷茫,哪怕他拒絕也好,也不要像此刻這般陷入沉寂。
小八不知何時過來,蹲在宋之揚的腳邊,一雙眼睛卻還是盯著溪月。
“你知道我們不合適吧?”
溪月早知他會這般說,但親耳聽到還是有些難受。
“為什麼?哪裡不合適?我們年紀相仿,各自又沒有對象——”
“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宋之揚的眼裡有明晃晃冰冷和尖銳:“周溪月,我們把話說清楚吧。我跟你的人生是不一樣的,你現在還年輕,可能不覺得有什麼,可是我這樣的工作穩定性是很差的。做藝人表麵看上去很風光,但能出頭的,能走到頂峰的不多,大部分藝人都是很被動的等待命運的安排。我如今收入還算可以,未來也都是向上的趨勢,可誰知道有什麼變故?五年後,十年後,宋之揚是風光無限,還是落魄頹廢?誰也說不準。我能判斷出你一定是很好人家出身的。你又是琴洲大學的學生,畢業後找份好工作不算難事,你應當找一個同校的學生而不是我。”
“胡說!” 溪月大怒:“你是不喜歡我,討厭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我們不合適。” 宋之揚蹙眉道:“既然都不合適了,你覺得還會是喜歡嗎?”
“我以為我在你眼裡會有一點不一樣,我設計的衣服你穿到音樂節上,我給你寫的建議你全都采納,你允許我來你家,你喜歡吃我做的菜——”
“很抱歉讓你誤會了。” 他難得打斷溪月的話,口氣尖銳:“我隻是把你當朋友,沒想到你會誤會。正好我今天要跟你說,從今往後你不必再給我做菜了,一來浪費錢,二來浪費精力。公司要給我專門聘一個營養師,他會安排我的三餐,我接下來的一部音樂劇時長較長,我需要保持很好的體力,今後如果要拍雜誌,身材也得保持好。”
客觀來說,宋之揚的每一句話都說的在情在理,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地方,可溪月聽來卻有一種驚懼的意味,他是要將自己徹底趕出去嗎。
“你還是可以給我寫信,來看live,你的好建議我都會采納的。”
溪月慢慢紅了眼眶:“宋之揚,我對你真的沒有一點特殊嗎?”
“沒有。” 他回答的很快:“如果你是覺得我用了你送的東西就是特殊了,那周溪月,我今天穿的這家居服還是粉絲送的,我難道對她也是男女之情嗎?周溪月,我現在要以事業為重,沒個五年十年我根本不想這方麵的事,而且我這人大概率是會單身到底的。你跟我不同,你需要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而不是我這種一天不著家,到處出差,工作不穩定的人。況且,我今後要是演戲拍MV之類的,與女演員有些比較親密的戲怎麼辦?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這麼對我女朋友,所以總而言之,你不應該找我。”
溪月覺得她輸了,她並沒有輸給那個叫桑曉的女孩,也沒有輸給名利,更沒有輸給不確定的未來。她隻是單純地輸給了宋之揚,他從來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她倒是寧可自己與他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分了手老死不相往來,從此天各一方,也好過沒有開始就直接結束。
他要她死心,而且要她“死”的明明白白,甚至還貼心地問了句:“你還有什麼困惑的地方不妨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