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昀回到家,聽說任峻在堂屋裡等自己,便將馬繩丟給侍從,疾步前往。
任峻,前幾年因為黃巾之亂,帶著宗族投奔陳國的河南富戶。後來入了陳王府當門客,因緣巧合之下被劉昀選中,進了劉昀新設立的 “歸本居”,主管與糧食有關的重要課題。
劉昀一進堂屋,就看到任峻正和他爹——陳王劉寵聊得暢快,絲毫沒有久等的焦慮。
緩下腳步,劉昀撫平衣袖上的褶痕,在劉寵下首入座。
儘管劉昀手下的“天工閣”已經造出凳子、長椅等物,但在會客時,為了以示尊重,陳王府還是使用漢朝的禮製——擺設茵席,正跽跪坐。
此刻,劉昀就坐在任峻對麵的席位上。見任峻要起身行禮,劉昀連忙製止。待他重新入座,劉昀笑道:
“伯達匆匆上門,必是為我帶來了好消息。”
任峻麵帶喜色:“多虧世子從古籍上找到的秘方,今年陽夏南部稻田種下了崔農監改良的稻種,畝產增了三成。”
鳳眼微微睜大,劉昀壓住唇角的弧度,看向上首:“確是帶來了極好的消息。阿父今日可一定要設宴款待功臣,搬出府中最好的酒,絕不可辜負崔農監這幾年掉的鬢發。”
劉寵同樣喜不自勝。他大約早就得到消息,咧開的嘴角從進門起就沒直過。
“本王豈會吝嗇區區幾壇美酒?阿菟——”
因為過於高興,劉寵不小心叫出了劉昀的小名。
一聽到“阿菟”兩個字,劉昀的嘴角就不易覺察地抽了抽。
古人給孩子起小名真的特彆隨意,而且特彆通俗。
“菟”字有老虎之意,劉寵剛才的那聲“阿菟”,相當於當著客人的麵喊他“虎子”。
不小心被當著門客的麵叫出了小名,劉昀還能怎麼辦,隻能當做沒聽到,吩咐侍女倒幾杯丁香水,人手一杯降降火。
堂外傳來異響。
伴著竹簾相互撞擊的聲音,一個十五歲左右,長著娃娃臉的少年闊步而入,一邊擦拭額角的汗水,一邊咕噥:
“今天怎麼這麼熱鬨?”
來人正是劉昀的弟弟劉巍。坐在上首的劉寵一見到他,張口就喊:
“花皮——”
“噗——”剛接過丁香水,小抿一口的任峻不小心被嗆到,連忙用袖子擋住半邊臉。
剛才聽到劉昀小名的時候他尚且隻是會意一笑,可這次……這二公子的小名,他真的沒忍住。
劉巍一臉鬱悶,忍不住垮下臉:
“阿父!你怎麼可以當眾叫我的小名!”
劉昀手捧丁香水,悠閒遠眺。
是的,如果說,全家有誰的小名比他更慘,那一定是他的弟弟劉巍。
所謂的“花皮”,其實是豹子的意思。但因為這兩個字過於繪聲繪色,念起來特彆對味,所以總給人一種忍俊不禁的感覺。
殺傷力不亞於後世的“狗蛋”。
劉昀憐愛地望了弟弟一眼,悠悠品茶。
死道友不死貧道。感謝親愛的弟弟,以身相殉,解救了老哥的處境。
劉巍氣鼓鼓地在劉昀身邊坐下,接過劉昀手中的丁香水,牛飲了半杯。劉昀等他喝完,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聊作安慰。
衣服被打濕,又見小郎君不快,任峻連忙起身道擾,到旁邊的耳房去換衣服。
半大少年,忘性也大。等到任峻回來,劉巍早已忘了剛才的事,纏著劉寵討要戰馬。
任峻適時告辭。劉昀起身相送,在堂院門口將一團細帛交給他。
展開細帛,看清上方畫著的圖案,任峻眼神微動:“這是……”
“耬車的改進思路。”劉昀道,“在明年春耕前,能否將它成功改進?”
任峻鄭重地收起細帛,躬身:“定不辱命。”
耬車是漢代使用的播種農具,直到二十世紀還在使用。
這個時代的耬車其實已經發展得比較成熟,但是還有一點改進的空間。
除了功能以外,“下種調節器”是重中之重。這也是耬車的關鍵部位。
劉昀提出的改進方向,正是針對它的“裝種室”——通過手動改變種子的流出量,達到精準播種的效果。
任峻也是士人出生,讀過農業與工官的相關書籍,一眼就看出這張細帛的重要性。
能提高播種效率的農具,可以省下大量人力,去開墾更多的土地。
任峻小心翼翼地揣著圖帛走了。
劉昀目送任峻遠去,心裡想著的卻是:用帛寫字還是太浪費了,而且不方便。第N+1次懷念現代的紙和筆。
說起紙,其實東漢的蔡倫已經改良了造紙工藝,用樹皮破布等物造紙,增加了紙張的韌性,並且降低了成本。隻可惜,造出來的紙還是不適合書寫。適合書寫的紙,要等建安年間,也就是曹操稱公之後才會被左伯發明。
劉昀用指背托著下頜,考慮要不要提前把書寫用的紙搞出來。
隻考慮了一秒,他就打消了念頭。
再說吧。他要搞的東西太多了,目前圍繞的都是基礎生存類的領域,人力物力有限,暫時沒辦法開設新的項目。
而且天下將亂,戰火燎原,書寫用紙就算造出來也沒法大量使用……嗯,先放到一邊,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