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三個客人。(1 / 2)

不怪劉昀因為這個姓氏而矚目,隻要是熟讀三國的人,就會對幾個特定的姓氏格外敏感。比如荀、鐘、陳、呂、郭、曹、諸葛,雖然大多數是人口眾多的大姓,但劉昀每次聽到相關字眼的時候,都會豎起探索的雷達,這次也不例外。

姓郭,二十歲左右,行事略有些與眾不同……這十年將三國史料翻來覆去、逐字逐句讀了好幾遍的劉昀,很快想到一個符合的人選。

未來曹操帳下的知名謀士,曹魏第一任軍師祭酒,郭嘉。

郭嘉出自潁川,與他們同為豫州人,會因為一些原因而出現在豫州治所,這似乎也解釋得通。

雖然有了這樣的猜測,但劉昀沒有貿然推斷。畢竟姓郭的人不知凡幾,光後漢書中記載的郭姓名人就有許多,更彆提那些沒有記載的隱者。萬事總歸是不如意者居多,大多數情況下,你以為的曹魏白月光郭嘉,實際上是隔壁老袁的郭圖,或是隔壁老董的郭汜。

因此,劉昀仍然老神在在地坐著,靜觀其變,絲毫沒有試探這位郭姓士子身份的積極性。

他知道黃琬既然開了這個口,就不會是隨意道出的一句感歎,遲早會說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果然,黃琬一口飲儘杯中之酒,低頭把玩杯盞,短暫一笑:“這個年輕人甚是有趣,竟析毫剖芒地勸我不要入京——世子,你來說說,這雒京,我該不該入?這征召,我該不該接?”

話語不見鋪襯,宛若圖窮匕見。

黃琬這有幾分洶洶的態度,讓不了解他為人的陳群謹之慎之,悄然合上袖中的手,隱隱為劉昀擔憂。

劉昀親自為陳群倒了杯醴泉,示意無事,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黃琬的問題:

“以我個人之見,這應詔入京,既有得,也有患。”

黃琬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願聞其詳。”

“君子三得,仕途、先機、匡正;”劉昀接著道,“君子三患,黨邪、危牆、失節。”

他向著黃琬舉杯,“是‘得’還是‘患’,並不由本心決定。縱然仁義者不願‘隨波逐流’,可天下洶洶,更甚於江口的風波,若深陷駭浪之中,又豈能獨善其身。”

黃琬道:“那依世子之見,某當如何?”

“我非豫州,不可妄言。其中如何取舍,豫州應當比我更清楚才是。”

看似狡猾推諉的話,實際上呈現了一個很直白的道理:不管是好是壞,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真正有選擇權利的都隻有本人,旁人無從置喙。

在陳群略顯憂慮的注視中,黃琬不動聲色地捋著長須,片刻,撫掌大笑。

“世子倒是一如既往,”黃琬麵上並無不悅之色,笑意似乎發自真心,“直而不偽,忱而不囿,居仁由義,大善。”

又看著郭士子的所在,道,

“這位郭士子——予我的諫言,倒是與世子的‘三得三患’不謀而合,隻不過第二個回答,與世子所言天差地彆。”

郭士子原是在自斟自飲,聞言,放下酒盞,撫袖而坐。他自始至終含著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行止端正有序,卻又透著幾分倦怠與隨性:

“既然來勸豫州鎮守一方,自是要不遺餘力,勸豫州留下。”郭士子目光微轉,從端坐的陳群,漸漸偏到同樣正坐的劉昀身上,“以世子的立場,應當與我百慮一致。然世子藏形匿器,對此隱而不發,確有幾分出人意料。”

依此之言,劉昀可以肯定,這個郭士子確實已猜到自己的身份。

對上對方探究的注視,劉昀不閃不避,與之目光相接:

“我確實想讓豫州留下。然則‘非其所欲,勿施於人[1]’,更何況,倘若豫州心中已有決議,縱是我說破了天,也無法撼動他的決定。”

兩人看似意見不合,各有爭論,可實際上,他們都明確表達了自己的傾向——希望黃琬能夠留下。

與其說是鋒芒相對,倒不如說是順勢而為、外合裡應。

郭士子大概也沒想到劉昀會用這樣的方式與他打配合,通透的眼中閃過一絲興意。

“確是我思慮不周,且自罰三杯。”

他將杯中酒液一飲而儘,再次斟酒,直至三飲。

以黃琬的城府,已然看明白二人之間不存在的機鋒。但既然兩人都遞上了台階,他也就不再維持原先那副鋒芒畢露、氣勢凜烈的模樣,恢複往日的敦睦。

“來,各自暢飲。今日莫論其他。”

陳群的案前也被斟上了酒。因為場中隻有劉昀一人沒有及冠,唯有他前方的杯中載了一壺清醴。其他幾人接手持酒卮,各飲佳釀。

酒過三巡。

門外竹簾響動。

黃琬及時停下話語。不多久,一個寬袖束腰,穿著月白色襦裙的侍女走入正堂,舉著一隻盛放酒壺的漆盤,神色微異。

她應是進來為黃琬添酒,但看她的神色,似乎不止添酒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侍女趨步走近黃琬,放下手中的物什,彎下腰,在他耳邊耳語了什麼。

以劉昀所在的角度,正巧能將黃琬的每一個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俄然上揚的眉,與似笑非笑彆有興味的眸。

侍女說完該說的話,傾身為黃琬續酒。

“今個兒莫非是吉日,貴客接二連三地登門。”有少許酒氣染上黃琬的上頰,留下淡淡的酡色,但他的眼眸仍清醒而明亮,“世人常道,‘貴客登門,蓬蓽生輝’,今日啊,我這簡陋的大堂,隻怕比還要金烏還要晃眼。”

最後一句自然是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