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昀最初隻想逗一逗這位表兄,沒想到陰差陽錯,真的成功地把人給帶上了。
他到沛國的原因並不是什麼秘辛,而且作為同行者,陳群遲早知道。因此,劉昀直言不諱道:“黃豫州於我有半師之誼。聽聞他即將去京畿赴任,今後興許再難相見……不管是餞彆還是送上賀儀,我都得走一趟。”
黃豫州,這是對黃琬的尊稱。
黃琬,出於赫赫有名的江夏黃氏,乃是太尉黃瓊之孫。黃琬曾受黨錮之禍,於一年前被朝廷任命為豫州牧,當時豫州多受山賊侵擾,是黃琬治州有方,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平定豫州,並因為這個功勞被封為關內侯。
董卓大概是聽了黃琬的赫然功績,又眼饞他手中的精兵,所以急不可耐地宣他進京,想要拉攏一二。
算一算時間,這時候黃琬應該已經收到京中來信,在考慮是去赴任還是推脫裝病了。
原本,黃琬要不要入京是他自個的事,與旁人乾係不大。但讀過這段曆史的劉昀知道,正是因為黃琬的離開,加之下一任豫州牧孔伷的早亡,導致紛亂之初,豫州無主,袁紹與袁術二兄弟緊盯著豫州這塊肥肉,來回爭搶。
如果不是東漢的“三互法”製度,規定官員不得在本郡當官,身為豫州汝南人的袁紹與袁術恐怕早就自領豫州牧,而不是派親信爭奪了。
劉昀表麵上很是平靜地回答陳群的疑問,實際上心情頗為糟糕。
沒辦法,一想到袁術,他就心情不好。
根據史書記載,袁術和他家可有滅門之仇。
最一開始,當劉昀發現他爹陳王竟然在《後漢書》和《資治通鑒》上有記載的時候,他甚是吃驚。雖然隻有寥寥幾語,但亦不乏褒美之詞。
《後漢書》有言——陳王劉寵,武藝超絕,擅長弩射,十發十中,甚至能讓每一箭都射中同一個點。在其他王侯都窮得吃不上飯,甚至顛沛流離,隻有劉寵轄下的陳國殷實富足、兵強馬壯。
然而,就是這個然而——之所以陳王劉寵隻在史書中留下寥寥幾筆,而沒有更多的記載,全因為袁術。
公元197年,袁術稱帝。同年,陳王劉寵與陳國相駱俊被袁術派出的刺客暗殺,從此陳國敗落,在史書上留下無足輕重的一撇。
而袁術之所以派人刺殺陳王,官方猜測是因為陳王不願意把糧食借給袁術;但根據劉昀這些年培養的政論嗅覺,結合袁術同年稱帝這個微妙的時間點,劉昀認為,更大的可能是因為袁術覺得陳王擋了路。
同時期的劉焉、劉虞雖然也是宗室,並占了一州之地,但他們本身並沒有王位,又屬於皇室偏枝。而劉寵是東漢王朝漢明帝的玄孫,正兒八經的皇室藩王。
要知道,漢靈帝劉宏,也是漢明帝的來孫,若按照所謂的正統論,當靈帝一脈斷代時,同為明帝玄孫的陳王必然擁有繼位的資格。
至於其他血緣更近的宗室,倒不是沒有,隻是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比你名正言順的沒有你強大,比你強大的沒有你名正言順。在皇室衰落、宗室蕭條的東漢末年,作為近支藩王,又將封地治理得欣欣向榮的陳國,就和白襯衫上的一團墨汁一樣顯眼。
無論袁術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對陳王起了殺心,如今身為陳王世子的劉昀都不可能坐以待斃。他絕不會讓袁氏兄弟染指豫州。
若是黃琬能留下,以黃琬在豫州的威望,幾年內無人能動搖他的豫州牧之位。這也是最簡單的辦法。
至於為什麼不自己掌控豫州……道理和劉虞拒絕袁紹稱帝提議一樣,槍打出頭鳥,誰都不願意做這個出頭的椽子,在最混亂的時候拉到滿身的仇恨值。
劉昀無聲地歎了口氣。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他無法左右黃琬的決定,也沒有留下權利對黃琬的仕途指手畫腳,哪怕這麼做能幫助黃琬避開三年後的死局。
馬車軲軲轆轆地駛向沛國。
聽了劉昀的解釋,陳群沒有再多說問。在離家前,他曾和自己的父親陳紀聊過黃琬與豫州安定的問題,對於黃琬收到朝廷的傳召一事,陳群並不覺得意外。
豫州牧的治所在譙縣,而譙縣又在沛國腹地,他們要去譙縣,必將經過沛王的領地。
前任沛王劉琮在兩個月前去世,諡號考,新繼位的沛王劉曜不過弱冠之年,隻聽說身體羸弱,上不得馬背,倒不知是個怎麼樣的脾性。
素來習慣多思的陳群望著城外的大道,擔心這一路會有風波。
好在,他們順利地進入沛國,花了小半天的時間抵達譙縣。
因為抵達樵的時候已是傍晚,劉昀沒有急著去府衙遞送拜帖,而是憑著文書,與陳群等隨行之人在驛舍住了一晚。
第二天的辰時三刻,劉昀拾掇好自個兒,帶著拜見禮,和陳群一同前往府衙。
府衙的門房收了名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劉昀等人被迎了進去,直通主堂。
按照慣例,高順等隨行人員在進入主院後,被引入西側的廂房,在那飲水解乏。隻有劉昀與陳群繼續向前,在仆從的指引下靠近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