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霾密布,延綿數裡的屍體層疊,衝天的火光與橫流的血水交織成一副硝煙畫卷,那城牆內外,數不儘的哭喊與哀嚎,仿佛煉獄。
觸目皆是斷臂殘骸,滾落的頭顱還瞪著不甘的眼睛,不斷嚎叫食腐的飛鳥盤旋在天空上方,隨時準備俯衝下來叼走這些無名頭顱的眼珠子。
而密密麻麻插城牆壁上參差刀劍,仍在不斷滴血,彙集到城牆底下形成一道蜿蜒猩紅的河。
還有些沒斷氣的艱難的撐著僅有的一臂,拖著不斷往外噴湧的血水的雙腿,咬在牙在地上艱難爬行,勢要做最後一博。
“死了,裴羨臨終於死了!”
喊聲震霄,傳音數裡。
伴隨著這一聲落,一場大雨傾盆而下,衝刷著這場曆經了三天三夜的大戰。
修真界萬曆書記載,魔頭裴羨臨生於元祿,死於褫陰,一劍結他性命者,乃初霽門主宋聞道是也。
……
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穴,裡麵迂回曲折,昏暗無光。
裴羨臨嘴裡銜著一根稻草,躺在一間牢房似的低矮溶洞當中。
這溶洞裡除了裴羨臨以外,還有另外五人。
五人均著素色道袍,隻不過因被困在這時日太長,個個素色道袍臟汙染血,發髻淩亂,麵目全非。
當然,裴羨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他雙手負背,倚靠著洞壁,耷拉著青腫的眼皮,頂著狗啃似的頭發和滿是破洞的衣衫。
“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了,再這麼下去,我們一個個都得變成傀師的線偶。”
“對,橫豎都是一死,總比被做成傀師的線偶好!”
“這樣,我們……”
幾人小聲密謀著什麼。
說話間,一個肌膚死白,眼眶空洞,四肢不協調的男人來到洞外。
“趙師兄!”五人當中的一人對著男人小聲喊道。
另一人回道:“彆喊了,你看趙師兄的眼睛和身體,他已經被傀師做成了線偶,你沒聽說過麼,做成線偶的人,五臟六腑全被掏空,四肢切開再重新用針線縫好,你再看趙師兄的脖子,那針腳縫的多密。”
抬眼去看,可以清楚的看到男人脖頸與肩膀的交彙處,有密而實的線將頭與肩膀緊緊的縫合著。
隨即,被稱做趙師兄的線偶用沒有起伏的語調道:“今到輪到誰了——”
話一出口,倚靠著洞壁的裴羨臨不知道被誰用腳踢了一下。
他身體好巧不巧跌在牢房門口。
那線偶趙師兄僵硬的歪下頭來盯著裴羨臨,“哦,到你了。”
牢房打開,裴羨臨吐掉嘴裡的稻草,他跟著這位線偶趙師兄走出了自他醒來就困著他的牢籠。
潮濕的地踩上去坑窪不平,這洞內大大小小,無數洞穴相連,像是某種鼠類的巢穴,陰暗且沒有規則。
記不住,裴羨臨索性就不記。
他沒有再觀察周圍,而是一心跟著線偶趙師兄往前走。
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一處寬敞洞穴,大概百米那麼高的洞穴當中散發著腥臭味。
洞穴兩旁站著一些其他的線偶,有大有小,瞪著眼睛,排列整齊,這些線偶臉上均隻有一個微笑的表情。
另外,洞穴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鍋爐,鍋子裡麵煮著赤色粘稠的水,上麵飄浮著很多的斷肢殘臂,鍋爐旁邊站著一個女孩,她拿著巨大的槳,在慢悠悠的攪弄著鍋爐裡麵的斷肢殘臂。
一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陰陽人,坐在鍋爐下麵的搖椅上,手裡搖著銀鈴,催促道:“快點,乖乖,快點——”
音落。
那鍋爐旁的女孩攪動的速度立馬快了很多。
如果裴羨臨沒有猜錯的話,這個陰陽人就是傀師。
說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很會做人偶的木匠,他做的人偶可以以假亂真。
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患了重病,藥石無醫,他妻子死後,他思念成狂,做了一個和妻子一模一樣的人偶。
隻是這個人偶不會動,不會笑,木匠便將妻子從墳墓裡頭挖了出來。
然而妻子的軀體已經被腐蝕的差不多了,他便將妻子的頭顱割下,安在那人偶的頭上,日日對她傾訴思念。
木匠覺得這還是不夠,他萬般希望妻子能活過來,說要去尋什麼活死人肉白骨的道法。
後來,人們再也沒有看見這個木匠,世上卻多了一種叫傀師的邪祟術士。
人人都道裴羨臨是世間最陰邪殘暴的存在,這話不對,比起這些亂七八遭傀師之流,他陰邪殘暴可的正大光明多了。
放下手中的銀鈴,傀師從搖椅上坐起來打量著裴羨臨
“乖乖,過來——”傀師向他招手。
裴羨臨不為所動。
傀師倒也不生氣,從搖椅上站起來,走到裴羨臨麵前,伸手從兜裡掏出幾顆藥丸遞給裴羨臨:“把這個吃了。”
裴羨臨低頭,先是看了一眼傀師滿是泥垢的灰長指甲,然後又看向傀師掌心裡放著的黑色藥丸,那丸裡有白色細小的蛆蟲不斷蠕動,似要破丸而出。
裴羨臨重新抬起頭來,對上傀師那張不男不女的臉,咧嘴冷笑,然後張嘴就是一通怒罵:“賊眉鼠眼,肮臟齷蹉,濁臭汙穢,不堪入目,惡心至極——”
聞言傀師那臉上平靜的表情慢慢被打破,他剛要暴怒,卻聽裴羨臨轉了個音道:“什麼正道名門,根本就是一群虛偽醃臢的雜碎,當個好人有什麼意思,不如看誰不爽就弄死誰更有意思,條條框框受夠了,還是這裡的空氣聞著舒服自由……”
很難形容傀師臉上是什麼表情,他盯著裴羨臨良久,隨即嘴裡發出一陣桀桀陰笑。
“乖乖,說的好啊,說的真好——”
“好久沒聽過這麼舒心的話了。”傀師用欣賞的目光瞧向裴羨臨,“你是初霽門下的弟子吧,話說的真好聽,就這麼做成線偶可惜了。”
傀師沉吟頃刻道:“那就做成人彘,留張嘴偶爾陪我說說話倒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