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力那騎在馬上垂視,欣賞下方的表演。漸漸地,希達那挪開了蹄子,退後兩步,方便給阿史力那更廣闊的觀賞視野。
他就知道,這個安慶有才華,也喜歡搗亂,那是一種他才明白的殘忍。
在主帳中,看似安慶在保護嚴宏,可是那雙黑亮的眼中,寫滿的全是激動、期望、報複。
他聽見“偷盜者砍雙手”時,臉上的強行隱忍的興奮都要按捺不住了。
他沒聽見吉仁泰主或者侍衛們說過,蘇媛是少主阿史力那的女人嗎?當然不可能。
那他為什麼不告誡嚴宏呢?這個嚴宏甚至死到臨頭,都不知道阿史力那的身份。
安慶,在呼羅多語中,是獵人的意思。
真是個好名字呢。
天邊有了隱約的紅光,已然到了一天之中的至暗時刻。
嚴宏還沒死去,隻是扯風箱一般呼吸著。
安慶跪倒阿史力那麵前,“主人,您還滿意嗎?”
“安慶,你利用我,傷到了我的人,知道這代價嗎?”
阿史力那的聲音不帶感情,聽在安慶耳中,有如寒冬驚雷。
“……”
“草原規矩,傷害同伴,鞭刑,你受得住,就跟著我吧。”
安慶一愣,驚喜抬頭,連忙應聲,“受得住,受得住。”
“走吧,這東西自會有人來收的。”
阿史力那驅使希達那揚塵而去。
“是!……少主。”
安慶解放了所有拉車的馬,騎著其中一匹,縱馬追尋阿史力那的步伐。
越是向著部落的方向疾馳,越是離天邊的亮色更近。安慶迎著跳脫而出的丹紅朝陽,暢快地呼喝了起來,像一隻才脫籠而出,歡快歌唱的小鳥。
被留在原地的嚴宏已經是血人一個,可見的,他的胸口還在起伏,口中發出“赫赫”的風聲。
他腦袋嗡嗡作響,似乎還在回蕩著,每被安慶割下一刀,就在耳邊說的話。
“若不是你不給飯吃,我會差點餓死?”
“若真是我親爹,會搞自己兒子?”
“若非我是草原人,隻怕挨不住你三天兩頭毒打吧。”
“不過你確實養大了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吧。”
“但是你下麵醜陋的玩意兒,還是得收走的。”
頭頂上的草叢發出了細微響動,嚴宏全身抽搐了幾下,聽見了另一種呼吸聲,一下一下,十分沉重,就打在頭頂上。
他努力昂起頭來,眼前是一張呲著利齒的血盆大口,還有一雙冷冷的銅黃色野獸之瞳。
嚴宏脫力般收回下巴,突然想起進草原之前安慶講的一個傳說。
傳說草原進入冬天之後常有狼災發生,幾十上百隻狼成群結隊,個個十分凶惡。而且狼是血食野獸,意思就是,隻要能吃活的,就不會先碰死的……
離嚴宏最近的灰狼對著同伴“嗚嗚”兩聲,幾匹狼立刻撲將上去,叼住麵前的“獵物”就用力甩頭撕扯,以求趁“熱”享用。
回到部落,阿史力那將玉扳指放進蘇媛手中,蘇媛眼中亮亮的,握著扳指,淚光盈盈,“幸好你拿回來了,若是發生了什麼,我與巴隆那種惡人又有什麼區彆。”
阿史力那坐下,攬過蘇媛的肩,問她,“你不後悔嗎?”
蘇媛歎了口氣,搖搖頭,“本就不應該發生,太多無辜的人。”
“這件事我隻告訴你,”阿史力那塞給蘇媛一顆飴糖,在她疑惑之際,貼在耳邊低聲道。
蘇媛驚異地看他一眼,瞧他神情嚴肅,便湊過耳朵,“什麼?”
“你知道我們在草原遇到狼群,因此死了不少人吧。”
“嗯。”
“是少主故意將原來馬隊的人暴露給狼群的,除了二把手,其他的都死光了。”
“什麼?!”蘇媛心頭大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高興仇人受死呢,又覺得幾條性命不是滋味;難過自己為敵發愁呢,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最後,蘇媛驚出冷汗,既然大數仇人都已伏誅,若是自己的計策成功,不就等於害了幾百條無辜性命嗎?
自己當時一定是瘋了。
“阿史力那,”驚慌地抓住阿史力那的手,蘇媛想要努力鎮靜下來,卻沒成功,“我,我差點……”
“好了,不是沒發生嗎?”
“對的,沒事了,我真是,真是太自私了。”蘇媛自責。
“來,我摸摸看還在發燒沒。”阿史力那拉蘇媛躺下,試試體溫,果然已恢複正常。
“感覺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不舒服的了。”蘇媛捏著被角,眨眨微紅的眼角,模樣可憐極了。
阿史力那咧嘴捏捏她的鼻子,“媛媛真是的,做個把壞事就直接嚇病,說你善良好呢,還是膽子小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