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慶縣城外,無根山上。
蘇媛一行停留崇慶縣三日,他請人給霏羽打了口薄棺,拉上了這無根山,在一片蕭瑟蒼翠的竹林中安葬了霏羽,立碑落字:自由人,清白身,霏羽墓。
阿日希不懂得中原的土葬,隻是終於在蓋上棺蓋之際,痛哭了出來,跪在墓前折磨著自己的頭發。
達來和蘇日拉昆在勸。
惠娘反應也很大,蹲在一旁默默垂淚燒紙錢,一張羅帕都濕透了。
安慶沒有說話,站在蘇媛身後和他一起靜靜看著。
蘇媛則拉著阿史力那,眼眶有些紅,但沒有再哭,因為事前阿史力那已經安慰過他,而他已經不小了,不能一直哭。
更不要說最平靜的人就在身邊,蘇媛多少有些依靠,並不覺得悲涼。
之前答應了霏羽,要將她的是屍身付之一炬,可到頭來,蘇媛還是不願意她化為灰燼。
可能是因為蘇媛的那兩滴血,霏羽的屍身很乾淨,傷口也收住了,除了沒有氣息之外,麵色安詳,像是做著香甜的夢睡著了,蘇媛難以下手。
阿日希更是堅決不讓蘇媛火葬,呼羅多隻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處以火刑的。
惠娘和安慶則認為還是要尊重霏羽姑娘的遺願,達來和蘇日拉庫支持阿日希。
阿史力那聽到蘇媛詢問,理所當然道,“既然她交給你,就由你決定。”
“可是……”
“阿媛,我不喜歡這個女人,”
阿史力那淡淡地道。
“她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就是將自己放入了最沒有選擇的地步,任人施為,不管你怎麼做,她都再也不能乾涉了。”
蘇媛有了些觸動。
此時阿史力那來到他麵前,認真地看著蘇媛,緩緩蹲下,語氣懇切而堅定,道。
“永遠都不要這樣,阿媛。我也永遠不會這樣,無論何事,都不會讓我放棄。”
蘇媛深深地注視著阿史力那,他知道阿史力那說的是什麼事。
最後,蘇媛決定了,將霏羽葬在一個景色優美的地方。
天光暗了下來。
阿日希漸漸冷靜,紙錢也隻剩下發紅的灰燼,突然吹來一陣冷風,竹林中洋洋灑灑落下許多翻飛的竹葉,在風中打著旋,落在霏羽的墳頭。
阿日希將那竹葉的絲巾用石頭壓在了墓碑上。
蘇媛見到這樣的場景,不知為何,突然心中隱隱的刺痛消失,通體都舒暢了起來,好似褪下了無形的禁錮。
他微笑,對霏羽招招手。
霏羽,我不後悔沒有救你了,也不後悔沒有聽從你的遺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再見,霏羽,希望你能喜歡這裡,願你下輩子能自由自在,清清白白。
再見了,霏羽姑娘。
……
因為胡老板這件事,蘇媛幾人隻能改為陸路,實在是再等下去,也不知道船什麼時候才會來。
所幸湖州已然不遠,蘇媛等人並不著急趕路,於是他大膽決定,小手一揮,再購入了一輛馬車,這樣所有人都不用一直騎馬前行,等到了湖州,再將馬車出手即可。
這下跟來的馬兒們也不用馱笨重的箱子,幾匹馬換著拉馬車,負擔也不重。
路上除了要注意住宿飲食之外,再小心盜匪就沒問題了。
而有阿史力那等人,後麵這一項也有了保證。
在通向渝州的路上,有很長一段較為難行的山路,不過隻要出了山,之後就是平原了,道路也會通暢許多。
而這段幽靜的山路上,有著兩輛馬車的隊伍在緩緩前行,總是籠罩厚厚雲層灰蒙蒙的天空,今日算是轉換了心情,漏出了些許暖陽,灑在林子間,削弱了濃濃的霧氣。
蘇媛從其中一個車子中探出了腦袋,揉著眼睛,左右瞧了瞧,深深地吸了口林間的空氣,又舒服地歎出去。
“哎……”
離開了船上那一群老板的場子,不過是出來崇慶縣一日光景,蘇媛覺得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趕車的安慶聽見了響動,撩開簾子,果然看見蘇媛歪在軟塌上,單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的景色搖頭晃腦。
“蘇媛,要不要停車休息一下,該準備晚飯了。”
“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呢……”蘇媛歪著頭瞧安慶,聲音軟糯。
“身體不舒服?”窗戶邊,阿史力那騎著馬緩緩靠過來,遮住了蘇媛的陽光。
蘇媛見是阿史力那,笑著趴到窗邊。
“沒有呢,就是身子有些懶……”
笑饜如花,眉眼如畫,阿史力那忍不住彎腰,伸手刮了一下蘇媛的鼻頭。
蘇媛忙捂住鼻子,嗔視阿史力那,隻是不過一息之後,目光就化成了水,盛在那鳳眸中,盈盈蕩漾。
阿史力那見狀,目光暗下,對蘇媛勾勾手指,又摸臉得逞。
安慶將兩人的互動看得清清楚楚,他放下門簾,給了騎馬在前的蘇日拉昆一個無語的眼神。
這兩人好煩哦。
蘇日拉昆點頭,非常理解,他在外麵也看得清清楚楚。
哎,好想念自家婆娘,走的時候有好好親近一番,不知道現在會不會已經揣上崽子了。
很快,達來找了個不錯的平地,就在路邊上,又寬闊,而且離水源也近。
大家將馬車趕到那裡,解放了馬匹,搬著東西準備營地。
蘇媛站在路邊上張望。
前後幾十裡都是山林,今夜應該是不會有其他路人來了。
惠娘從另一輛馬車下來,因為蘇媛坐的馬車是停過霏羽屍體的,蘇媛也不讓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