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兩人同時開口又停了下來。
黑澤陣難得好心地幫他撿起手機,關掉了那個喋喋不休的短視頻。赤井秀一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一臉認真又誠懇地解釋:“我沒動你的白顏料。”
黑澤陣沉默了一下,最後乾巴巴地吐出一句廢話:“你在調春日青?”
赤井秀一看了眼攪和得越來越灰的顏色,也沉默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黑澤陣歎了口氣,找了個凳子坐下,伸手從他那邊拉過整個顏料盒:“看好了。”
青竹藍,拿坡裡黃,天藍。
黑澤陣有一雙漂亮修長的手,在各色斑斕的小格子的襯托下,白得有些讓人移不開眼。明明是一樣的顏料,但是在黑澤陣手上就無比乖順地呈現出想要的效果。
“好了。不過色母混合之後,變灰是不可避免的。在後續使用的時候,會發現這一點很明顯。”黑澤陣最後攪拌了一下,開口說道,“我們通常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什麼方法?”赤井秀一下意識好奇地問道。
“問你的同學借。”黑澤陣大方地拆開一管春日青遞給他。
赤井秀一愣愣地接過,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一會兒抬頭看看他,一會兒又看看手裡的顏料。
黑澤陣覺得他現在的表情很有趣,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惡趣味地明知故問:“所以你在畫什麼?”其實他第一眼就看出來,赤井秀一是因為煩心,才躲到沒人的畫室裡來的。
赤井秀一語塞。他根本什麼都沒畫,隻是躲到這裡來抽根煙靜一下心罷了,沒想到剛好被黑澤陣捉住了。
“我們談談。”黑澤陣以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這樣說道,“你為什麼躲著我?”
“現在輪到你給我做心理輔導了是嗎。”赤井秀一隨口開了個玩笑。
“我真怕你因為咖-啡-因和尼古丁猝死在寢室。”黑澤陣麵無表情。原本他是想等赤井秀一主動的,但是對方拖的實在太久了。每天早上他都能在陽台發現幾罐空空如也的罐裝咖啡和掐滅的煙頭:“容我提醒你,你才十六歲。”
“好吧,你說的對。”赤井秀一最後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很抱歉……”
“為了最近的事情?”
“不,我很抱歉,我把你一個人留在了那裡……你受了很嚴重的傷,我沒辦法救你。”赤井秀一一點一點捏緊了拳頭,他能感覺到修剪乾淨的指甲陷進了掌心,留下一道道整齊的掐痕和疼痛。但是這種疼痛根本比不上對方當時所感受到的百分之一,他從來沒見過那麼虛弱的黑澤陣。
“那還不如為了你半夜抽煙道歉呢。”黑澤陣沒忍住嘶了一聲,“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那時候你留下來的話,琴酒隻會高高興興地為組織帶回一個FBI的臥底。”
他用一種驚訝又好笑的目光打量赤井秀一:“聽好了,你還記得你說過嗎?我不是琴酒。那麼同樣的,你也不是萊伊。那位FBI搜查官和我之間沒有什麼值得同生共死的情誼——”黑澤陣停頓了一下,他因為自己剛剛的話有點犯惡心,但是看見赤井秀一認真的眼神,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他隻是做了正確的選擇。”
“那你呢?”赤井秀一看起來並沒有多好受,他試探著把手搭在黑澤陣的膝蓋上。在對方的默許下,他又慢慢往上撫摸,在記憶裡血流如注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按了按,“我很愧疚。你保護的人不是萊伊,是我。但是我……”
說實話,有點癢。黑澤陣抖了抖,他捉住對方的手,組織好語言繼續開口:“好了,你現在也確認了,我沒事。當時的情況下,如果我不去擋槍,萊伊和雪莉會死的。”他說的很認真:“搞清楚啊,我也隻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比起死亡,受傷果然更好一點吧。”
“你說的對。”赤井秀一有些挫敗地低頭,突然整個人失去力氣似的往前栽倒。
黑澤陣嚇了一跳,下意識抬起手從他的腋下穿過環抱住他,形成了一個不太標準的擁抱:“起來。”
“但是果然還是很難接受——說不定是槲寄生的詛咒?”
黑澤陣露出了“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
“隻是開玩笑而已。”赤井秀一鬆開對方重新坐好,他有些好笑地問道,“朋友間的麵頰吻都不行?”
“開玩笑?朋友之間?”黑澤陣冷哼一聲,語氣微妙又嫌棄,“你當我是傻子嗎。”
嗯?被黑澤陣發現了嗎?赤井秀一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驚喜和慌亂幾乎衝破胸膛。有一瞬間他開始擔心黑澤陣是否聽見了他暴露的過大而急促的心跳聲。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對方的回答——是拒絕,還是同意?
“你是想錄像或者拍照當做我的黑曆史對吧?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他聽見黑澤陣自信又彆扭地這樣說,高懸的心臟一瞬間沉到穀底。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氣,頂著黑澤陣不明所以的目光,沉聲道:“你說的對,你最好不要給任何人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