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寺【上】 汪家阿芙(2 / 2)

芙蓉寺 小瞧 9050 字 10個月前

徐柏嘉回過神,拍拍他的肩:“小子,格局小了吧,城東汪家幾多女啊?當然是獨女汪芙啊,揚州城第一紈絝不知道?”

“比您還紈絝啊…那很難…”武江喃喃道,又堅定重複了一遍,下了結論,“少爺想娶汪家女,很難!”

徐柏嘉也知道很難,他自昨日從芙蓉寺回府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雖說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汪芙嫁一個陌生男子也不是什麼唐突的事兒。但難就難在他爹死了,娘還是個後娘,時間緊急找不到媒人來迂回說親,他隻能自己登門提親。

他該如何說呢?

一路上他都在打著腹稿,他打算見了汪芙父母,就聲淚俱下地說自己一小對汪芙就心生愛慕,隻是覺得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她所以遲遲不敢來提親。如今喪父之痛讓他明白了人生隻有一次,他不想因為錯過而遺憾終生。

若汪芙父母問他怎會愛慕汪芙,他就打算追溯到他和汪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麵——在他六歲時跟著黎夫人去看揚州貴女們打馬球,偶遇汪芙跟汪家主母也來赴宴,覺得甚是可愛,便心生愛慕。

其實他都不記得這茬子事,還是武江提醒他倆人曾在幼年或許遇到過。

不過這也說不通啊!汪芙小了他兩歲,有什麼比六歲的男崽看上四歲的女娃更離譜的事兒嗎?

結果,汪芙父母還真毫不質疑。

汪家主君主母簇擁著徐柏嘉,給他摁在了紅梨木凳上坐好。

徐柏嘉如坐針氈,講謊話都變得磕磕絆絆。

“我懂我懂。”

汪家主母笑著打斷,親自給徐柏嘉沏了杯茶。

“你和小芙都是好孩子!打馬球那會兒我也在,那會兒我就覺得你倆般配了!你看,果不其然吧,是緣分就躲不掉!”

徐柏嘉啞然,看來吹牛逼棋逢對手。

武江覺得自己找到比少爺更能狗扯的人了。

成親之事談得異常順利,徐柏嘉著急娶,他試探著問汪芙父母將婚期定在七日後是不是有些草率,誰能想汪父一拍大腿說七日太久了三日後就速速成親。

徐柏嘉驚,他沒能想到汪家比他還急。

這其中不能有什麼詐吧?

走出正廳,武江同徐柏嘉道喜:“娶貴女之路都如此順利,說明少爺您準沒事兒,黎家一定搶不走老主君留給咱們新主君的家產!”

徐柏嘉的腦子也想不明白汪家這麼有錢其中還能有什麼詐,隻覺得自己是被佛祖庇佑,心想著成親後找個日子定要去芙蓉寺好好感謝那位僧人。

於是不由得喜上眉梢,剛準備開口讚同武江,前方就傳來一陣子動靜。

徐柏嘉和武江雙雙抬頭望去,汪宅大門轟轟隆隆打開,除去看守大門的門童忙不迭地跑出去迎接,一群家丁丫鬟們也紛紛朝門口跑去。

徐柏嘉還沒弄懂這是個什麼陣仗,就看到一女子提著裙擺跨過門檻,裙子提起的時候不經意間露出她那嵌著東海珍珠的蘇繡碎花鞋。

想來必是汪芙無疑了。

家丁們爭先恐後地抬著箱子跟在身後,手中捧著汪芙剛從朱雀街掃蕩而來的早春新款——

汴京城來的蜀錦剛到揚州就被她儘數買來,這個春天揚州貴女們隻有看著她汪芙穿新料子的份兒。

還有她將脂粉店一掃而空,光胭脂水粉就塞滿了半個馬車。

銀樓陳列出的那些個首飾她已然是瞧不上,她這次從銀樓拿回來的都是去年隆冬和阿爹去汴京城給皇帝請安時看來的汴京城裡時下最流行款式,就這她都不怎麼完全喜歡,回揚州後還請了專門的先生給她改了改款才送去銀樓打板的,揚州城的貴女怕是又是隻能對著她的新首飾大眼瞪小眼敢怒不敢言。

……

徐柏嘉看著汪芙在不遠處指揮著家丁把東西抬進後院兒,拿手肘碰了碰武江:“覺不覺著她看著有點眼熟?”

武江思索兩秒,搖了搖頭:“沒有,我就是覺著汪大小姐真的好費錢啊,少爺您可要想好了。”

【三】

“什麼?一個快破產的人也敢娶我?!!!!!”

淒厲的女聲劃破夜的寧靜。

汪芙怒摔筷子,銀筷和白玉盤碰撞又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音。

……夜的寧靜被劃破兩次。

汪芙怒氣衝衝:“他怎麼敢的!養得起我嗎他!”

汪母連忙給汪芙夾了塊她愛吃的薑汁魚片安撫:“阿芙不氣阿芙不氣,阿娘阿爹在你笄禮之時都備好了嫁妝,保我們阿芙後半生榮華富貴。就算徐柏嘉沒能鬥得過他那後母,我們阿芙的生活質量可是一點兒都不會下降。”

汪芙怒氣值減了半成。

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又有些不放心,開口:“揚州城物價年年上漲,距我及笄已是四年過去,那時的嫁妝能保我後半生無憂,現在可倒不一定罷。”

汪父嚼著秋葵,聞言瞟了汪芙一眼,有些不陰不陽:“你也知距你及笄已是四年過去?那你可知當朝皇後多大?她十四!十四!人家十四當皇後,你十九了好不容易有人敢上門提親,你居然還在這操心錢夠不夠花!和你那娶不到老婆的哥一個德行,我汪家怎麼出了你們這兩個孽畜!”

汪芙啞然:感覺有被侮辱到。

汪父不快,重複了遍:“孽畜!”

汪芙:“……”

汪芙揚州城第一紈絝的綽號可是聲明遠揚,怕是遠在汴京城裡的皇帝都略有耳聞。

美貌確實是美貌,紈絝也是真的紈絝,她掃蕩朱雀街的樣子怕是皇城裡的公主都沒她闊綽。她小的時候是揚州城各個達官貴人家都想爭的兒媳婦兒,長大了是家家不敢娶的吞金獸。

見汪芙又垮下去的臉,汪母又急急掐了把訓斥她的汪父,滿臉堆笑地勸道:“阿娘知道物價在漲,你阿爹每年都會往嫁妝裡添五百兩黃金。今天那徐柏嘉來提親,下午我和你爹看了看庫房,又給你加了黃金三千兩,金絲楠木美人榻一床,極品樟木箱十五個,步搖也緊著名貴的給你拿了九支,連城訣、初春令、染青桑……”

“還有田產銀票現銀不計其數,等你嫁過去了徐家怕是得騰出一間房來給你擺嫁妝。”

汪芙這才滿意,拾起銀筷夾來剛剛那片薑汁魚片塞進嘴裡。

汪母看她態度緩和,抬手替汪芙理了理碎發,終究沒忍住嘮叨:“阿芙,能嫁就是好的,你阿爹說的對,揚州城誰敢娶你?能有個徐柏嘉來就不錯了,你甭管他這個娘那個娘是親娘還是後娘,你也甭管他安了什麼心腸來娶你,沒有什麼能比你嫁的出去要緊!錢我們汪家有的是,我們汪家最缺的就是姑爺!那徐柏嘉原說七日後成婚的,你阿爹生怕他反悔,將婚期立刻定在三日後了。要不是來不及準備,阿娘可真想你今晚就嫁啊!”

“……”

汪芙聽得一口魚片卡嘴裡,半晌悠悠翻了個白眼。

【四】

轉眼間汪芙同徐柏嘉成親已過了四日。

她本以為自己會各種不適應各種想家,但其實並沒有。

她甚至還蠻喜歡這裡的——徐府雖沒她娘家大,但地段確實極好,占據著揚州城最好的地盤,鬨中取靜。

她們汪府大歸大,不過城東終究冷清了些。

帶過來的陪嫁丫頭小桔常常望著徐府外的人來人往,想著怕是小姐住這兒購物的頻率都要比以往翻個倍。

廳堂派丫鬟來傳早膳,汪芙提著裙子往廳堂邁去。

住在徐家的這幾日,汪芙格外舒心,因為她發現徐柏嘉同她一個德行,也算是紈絝見紈絝兩眼淚汪汪了。

譬如她發現徐柏嘉早膳也不愛吃府裡自家做的,和她一樣偏愛瓊堂的山參鮑魚。

出嫁前瓊堂的早膳也是她的最愛,不過她那深諳養生之道的老爹偏偏說早晨不宜大補,愣是逼著她早上喝粥。

汪芙覺得,嫁人最大的好處可能就在於早膳山參鮑魚自由了吧。

而徐柏嘉和汪芙一樣,也滿意的不得了。

他覺得怎麼算自己都是賺的,他爹留下的十來個鹽場加上汪芙帶來的嫁妝,低調點說他們小夫妻倆儼然已是揚州城子弟中的資產翹楚,若是往高調說,他覺得揚州城各大名門望族也不能夠有比他和汪芙手頭流動資產更多的了。

更賺的是,汪芙長得還漂亮,除了脾氣不怎麼好外(例如新婚當日由於沒有吃飽而逼著徐柏嘉立刻去德安樓給她買肘子),簡直毫無缺點。汪芙多好啊,這名字一聽就旺夫!簡直就是他的吉祥物!完美老婆!

於是徐柏嘉一高興,成親四天就給汪芙買了四天的肘子。

天天不落。

見汪芙來到前廳,徐柏嘉忙給他的吉祥物老婆拉開紫檀木凳擁著她坐下,跟討誇似的咧著嘴笑:“瞧!今早就給你買肘子了!怎麼樣?感動吧?我讓武江醜時就去敲德安樓掌櫃的門,愣是逼著他提早了三個時辰開工,這可是今日揚州城第一隻肘子呢!”

汪芙抿了抿嘴,她其實想說大早上沒胃口吃肘子,不過醜時逼著掌櫃做肘子雖然聽起來腦子不是很好,但這倒也算是她新婚丈夫的一片心意。

畢竟他們紈絝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非營業時間吃特定食物,更彰顯了她汪家阿芙的尊貴呢!

於是汪芙笑了笑,拿起金筷夾了一小塊肘子——時代在發展人民在進步汪芙在嫁人財富在變多,自離開家感覺可支配收入就更多了。

汪芙的嫁妝塞滿了整個西廂,徐柏嘉的寶貝也鋪滿了東廂房。她望著滿屋子的金銀財寶,毫不猶豫將自己的小銀筷丟掉命工匠打了幾副金筷來。

據她所知,皇帝家裡都還在用銀筷呢!自己又是快人一步的富貴!

雖說徐柏嘉娶汪芙是受了高人指點,但他很有人夫的自覺性,早膳時開始每日的行程彙報,比皇帝上早朝都準時:“今日我要去拜訪一下我爹生前的好友,走走關係套套近乎。”

自從徐柏嘉娶了汪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叔叔伯伯雖會在身後詬病他不孝喪期才過去不久就辦喜事,但多少看在汪家的富貴上也不會讓他吃閉門羹了。

汪芙點頭:“那你回府的時候記得去滿月樓給我買點桃酥帶回來。”

徐柏嘉應下,張嘴吃了口肘子,想著這次的肘子不夠爛應該再燉上半個時辰的。

此時,武江急匆匆地跑進來:“少爺少爺!黎夫人娘家的府兵占了鹽場!”

徐柏嘉嘴裡還嚼著肘子,眯著眼答:“少爺什麼少爺,現在要叫主君了你還……什麼?!”

不是吧?都娶了吉祥物了還要破產?

不止是徐柏嘉,汪芙也為徐家格外擔憂。徐柏嘉丟下筷子就快馬加鞭帶著武江朝鹽場跑,剩她一人在府上膽戰心驚吃完了一大塊肘子。

入夜,徐柏嘉仍是未歸,汪芙和小桔坐在西廂麵麵相覷。

“小姐,姑爺家的鹽場不會真要沒了吧?那可怎麼辦,豈不是沒錢了!”

好問題。

汪芙也在擔憂這一點。

汪芙繞著西廂來回踱步,時不時被地下的金箱子銀匣子絆到。

她問小桔:“阿爹阿娘說這些嫁妝夠保我後半生無憂,我心裡沒譜,你跟在我身邊日子最多,你算算這些夠不夠?”

小桔摸著下巴,開始認認真真為她家小姐盤算起來。

“嗯……我覺得吧,這些應該夠小姐花四十載的。”

“因為小姐成親後比在家裡還能花錢了,以前在主君的看管下,小姐在家早膳很少吃瓊堂的山參鮑魚的,如今小姐連早膳都格外浪費了。”

“所以我覺得這樣算的話,小姐的嫁妝隻夠揮霍四十載。”

小桔的分析的非常有道理。

汪芙有些苦惱:“徐柏嘉這個廢物!要沒錢了還來娶我!”

小桔點頭:“嗯嗯!廢物廢物!”

汪芙有些害怕:“他那個後娘都來搶他的鹽場了,一定也會搶他放在東廂房裡的奇珍異寶吧!”

小桔點頭:“嗯嗯!會搶會搶!”

汪芙有些不舍:“那他既沒他爹留給他的鹽場了,又沒東廂房那些值錢的寶貝了,那西廂的嫁妝要養著我和他兩人,那豈不是隻能花個二十年了!”

小桔驚恐:“嗯嗯?小姐的錢為什麼要帶著姑爺一陣花?”

汪芙張了張嘴,還未開口,就聽到小桔繼續建議:“這是主君主母給小姐的錢呀!小姐,我覺得咱們還是回府吧!這人嫁不得,我們小姐是能過沒錢日子的人嗎?您還是跟姑爺和離吧!”

汪芙咕噥:“你的建議,有點……”

小桔打斷她:“小姐!有點什麼呀有點!您心腸怎麼這麼軟!您和他才認識幾日呢!聽小桔一句勸,咱們不趟這趟渾水!而且,是您甩他,不丟人!”

汪芙眼眸亮了亮:“有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