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五條悟失去了他的愛人。
他最愛的那個女孩依舊活著,卻早已遠離了他的生活,甚至於當著他的麵與他人私定了終身。
多麼諷刺。
人們在台下高呼著簇擁在一起,悠揚的音樂和歡笑聲仿佛永遠也不會停下。
潔白無瑕的婚紗披在新娘的發頂,燈光流轉在她完美嬌柔的麵頰,亮得刺眼。
而在無人注意的地方,白發男人隱沒在喧囂的人群中,口袋裡的手緊緊攥著一個小本子,那是他魔怔時親手製作的結婚證。
此時此刻,它的存在隻不過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笑話。
整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仿佛都在旋轉,新人於台上接吻,天空飄下的彩帶幾乎要將他灼燒。
五條悟的大腦一片空白,眼中隻倒映出一個人的身影,他不敢思考,他怕體內壓抑著的破壞欲,將好不容易才堪堪維持住的理智摧垮。
——夏油葉在笑。
她的懷裡捧著一簇鮮花,彎彎的嘴角帶起彎彎的眉眼,那是他曾經最愛的弧度。
此時此刻,她一定是幸福的。
五條悟也學著她笑,誇張地撐起嘴角,強迫自己露出一副灑脫自在的模樣,他在腦海中幻想著走出人群,挺直腰背去到她麵前,然後大大方方地送上自己的祝福。
他打包票,小姑娘肯定會瞪大雙眼,露出一副可愛到爆炸的詫異表情,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絕對會狠狠嚇她一大跳。
是的,不速之客。
他沒收到婚禮的邀請函。
他也沒有走出那一步。
02.
夏油葉在笑。
......可明明自從夏油傑叛逃後,她已經不再愛笑。
03.
回憶刻骨悲慟。
百鬼夜行那天,寒冷的氣流帶起一場悠長到仿佛永無儘頭的飄雪,風刺骨地冷,凍得他大腦一片冰涼。
在那個冬天,五條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摯友。
當他滿心疲憊地結束一切後,一向自詡最強的男人突然在心裡升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膽怯來。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如果夏油葉知道是他殺死了自己的哥哥,臉上會是怎麼樣的一副表情。
會哭嗎?還是會恨他?
死去的夏油傑被五條悟帶了回去,他看著那張與心上人有幾分相似的麵孔,艱澀不堪的內心裡充滿了迷惘。
今後的路該怎麼走,他和夏油葉之間會變成什麼樣?
他不知道。
就仿佛前方的世界被一層灰霧蒙上,他站在十字路口,左看右看,可不管哪一條路都是一片虛無空暗。
怎麼都不對,怎麼都是錯的。
......他好像突然就迷失了方向。
04.
夏油葉不見了。
五條悟趕到時,每天都有人打理的庭院已經變得亂七八糟,那個名為太宰治的黑發男人手裡提著一個神誌不清的男人,麵對質問時嘴角笑得很是諷刺。
“你保護不了她。”
他眼中的惡意濃鬱得像是要凝成一個深淵,輕飄飄的語氣卻如同利刃般割裂他的心臟。
“她當初在橫濱遭遇特級咒靈的時候你在哪裡?她百鬼夜行時差點孤單得被人殺死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你以為,如果不是我及時出現帶走了她,你現在還能看到一個活著的夏油葉嗎?”
“彆開玩笑了。”
“你隻是個自負,狂妄,舍棄不了自己責任,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卻被彆人當成傀儡還一無所知的可憐鬼而已。”
他像個勝利者一樣笑著,站在冬日的陽光裡,無情地宣判著落敗者的罪行。
一錘定音。
“你保護不了她,所以我來帶她走。”
五條悟突然發現自己無從反駁。
世界分崩離析,仿佛所有景色都離他遠去。
他的公寓還保留著少女存在時留下的痕跡,他曾經期盼著一切回到最開始的那樣,他們之間放下所有芥蒂,相愛相守,直到最後一刻。
可這一切都化為了泡影,在指尖毫無防備地破碎,他什麼都沒來得及留下。
頭頂早就不再有雪花飄落,陽光從灰雲的間隙灑漏幾縷。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裡的那場暴風雪已經呼嘯過境,狂暴地摧毀了所有回憶裡的美好過往,再也無法停下。
在那之後的時間裡,五條悟消聲覓跡了許久。
他一個人躲在夏油葉的房間,將自己鎖在光照不到的角落裡,每每控製不住想要去尋找思念之人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天太宰治離開後的最後一句話。
——“是你讓她在這個世界上舉目無親,她不會想見你的。”
於是踏出那條線的腳步在最後一刻停滯,五條悟重新縮回了暗無天日的房間,隻覺得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他自虐般地不斷回想著曾經的點點滴滴,思考著究竟是什麼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麵。
夏油傑和夏油葉的身影交替著出現在腦海,他們的表情和話語仿佛帶血的烙印般刻在回憶裡揮散不去。
無人的房間好空曠,周圍寂靜得實在可怕,五條悟抬起胳膊抵在眼前,世界再次隻留下一片黑暗。
如果是夢就好了。
如果是夢......就好了。
05.
五條悟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他和家入硝子攜手將腦花趕出夏油傑身體的那天。
匆匆趕來的夏油葉隻身一人,旁邊難得沒有礙事的太宰治。
五條悟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一如既往美麗的雙眼,驀然察覺到有什麼被沉寂許久的東西死灰複燃了。
心中洶湧躁動的野獸在瘋狂咆哮,叫囂著要他抱一抱她,催促他去親吻她,去將她揉碎在懷裡,去將她藏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陰影悄無聲息的延展著,想要捕獲眼前毫無危機感的獵物。
家入硝子敏銳地察覺到他不穩定的情緒,隻是伸手,不輕不重地在他的袖口處拉了一下。
於是數不儘的話語到了嘴邊,隻剩下一句壓抑的“好久不見”。
大抵是他的聲音過於沙啞,已經成熟的女人愣了半晌,視線落到他因為戰鬥而受傷的地方。
她沉默兩秒,不知是經曆了怎樣的心理活動,忽而釋然地朝他笑了笑,語氣柔柔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見呀。”
她笑起來的一瞬間,五條悟隻覺得仿佛整個內心的世界都被點燃了。
那團火越燒越勇,毫不留情地衝擊著大腦,不斷加熱著他的心臟和眼眶。
太燙了,燙得他五臟六腑灼燒般得疼,燙得他雙手顫抖,幾近失態。
這樣毫無防備的她根本無法想象,在他平靜的表麵下,究竟有多少陰暗可怕的想法在心中晦澀的角落蠢蠢欲動。
可夏油葉接下來的舉動很快澆滅了那團燃燒的火焰。
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她轉頭就和家入硝子撒嬌,滿心隻想著去見一麵自己的兄長。
那期盼的目光化成堅冰,直直紮入五條悟的心臟,一路沿著經脈涼到了骨髓裡。
他被凍在原地,無法再前進半步。
那一瞬間,他無比清晰地回想起來了——
是他五條悟親手殺死了夏油傑。
在這場屬於夏油葉人生的悲慘災禍中,他算是半個罪魁禍首。
06.
夏油傑死亡後的靈魂短暫地回歸了軀殼,夏油葉對此很高興,她和自己的哥哥久違地享受了大半天的寧靜日子。
五條悟就遠遠跟著兩人,周圍的咒靈被他一個不落地殲滅。
他們看起來笑得好開心。
仿佛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仿佛他們就生活在一個歲月靜好的世界,沒有詛咒,沒有那些糟心的爛橘子,也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異能力,和平而又安穩。
真好啊......
五條悟坐在遠處的屋頂,暖風拂過皮膚,他凝望著那兩人的笑靨,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麵。
畫麵裡,他光明正大地站到他們的身邊,一手攬著夏油傑的肩膀,另一隻手與夏油葉十指相扣,臉上表情肆意開懷,三人一路說說笑笑地漫步在江邊。
太陽就要下落,晚風漸冷,五條悟被吹得頭腦清明了些,視線依舊停留在遠方的側影上,嘴角勾起一抹笑。
——真好啊。
07.
當突然回到十年前時,三十七歲的五條悟已經失去夏油葉消息許久了。
太宰治守著新娘就像巨龍守著寶藏,從不泄露寶物一絲的蛛絲馬跡,更何況現在就連太宰治本人的下落都毫無訊息。
橫濱那邊的人隻道自從他們結婚後沒幾個月,兩人就搬到國外隱居去了,說是要遠離人世間的紛爭,長相廝守。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他沒有特意去找尋,隻是按部就班地過著自己的日子,教導自己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