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青55歲的這一年,一戰定邊疆,保住了虞國北麵幾萬畝土地,從一個不值一提的戍邊將領提拔為鎮國大將軍,聖上在京城達官顯貴的地界賜了三進院的大宅子,讓沈家老小都搬去長安。
沈至青在邊陲小城的房子比起普通百姓也就好上那麼一點兒,東廂房住人,西廂房燒菜,平日裡都靠夫人陪嫁來的婆子幫襯家務事,兩個孩子住在沈至青自己搭的屋子裡,眼下得了聖旨進京,竟沒什麼值得拾掇的,隻恐那高宅深院過於富麗,自己灰頭土臉鎮不住宅。
"爹爹,您不是鎮國大將軍嗎?您去了長安,那誰來守邊疆啊?"沈至青的小女沈鬆,此刻正在院子裡拿著沈至青送給她匕首左右比劃,她從小就跟沈至青學了一身功夫,身量也比同齡人高,倒是一張小臉長得稚氣十足。
"沈鬆,慎言。"沈至青拉下臉來嗬斥她,大兒子沈柏被皇上許了右金吾衛中郎將一職,他倒沒什麼可擔心的,至於沈鬆,年紀小,尚不能婚配,偏偏她又性子野,心思淺,到了長安,還不知該怎麼安頓。
"怎麼?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沈鬆一臉不屑,"將和兵,本就……"
"小妹,你再說下去,要挨父親打了。"沈柏截斷沈鬆的話頭,"你不記得娘說的了?在長安,最重要的就是,知道的裝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沈鬆不耐煩地應著。
沈鬆收起匕首,三兩下爬到院中的矮樹上,長安在南方,她便朝南望去,天朗氣清,越過重重的土房,便是被薄紗遮住的重巒疊嶂,書上說長安是整個虞國最熱鬨的地方,但她在父母兄長的臉上,隻看見愁雲密布。
她不在乎,爹爹說了,隻要功夫好,就能保護好自己,去了長安,她的功夫隻會越來越好。
沈至青在馬車上把東西都放好,坐在車轅上大喊沈鬆的名字。
“來了!”沈鬆從樹上跳下來,跑到門口鑽進馬車裡,沈夫人在馬車裡已經準備好了茶水和吃食,她嬉皮笑臉地湊過去,伸手要拿,被劉嬸不客氣地拍開。
“看,又被嬸子罰了吧。”沈夫人掏出帕子,握住沈鬆的手,“到了長安,可不能這般不懂規矩了,吃東西前要淨手。”
沈鬆撇嘴,用擦乾淨的手拿了塊燒餅:“娘,長安的女孩子是什麼樣的?”
沈夫人溫柔地笑著,她出嫁前雖算不上什麼高門貴女,但至少也是位小家碧玉:“長安的女孩子啊,她們大多勤勞善良,有的呢,和我們鬆兒一樣勇敢直率,不拘小節,有的呢,喜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有華美的衣裙和不菲的釵環。不過呢,長安是天子腳下,所以有很多規矩,無論是誰,都得守規矩,否則就會招來禍端。”
“禍端?什麼禍端?”沈鬆覺著今日的梅菜燒餅格外香,又拿了一個。
“這可海了去了,下獄,流放,抄家,斬首,什麼樣的都有。”沈柏隔著車簾插嘴。
聽著怪嚇人的。沈鬆一邊吃一邊想,向他們承諾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守規矩的,你們放心吧,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過上好日子的!”
“傻孩子。”沈夫人替沈鬆擦掉嘴邊的碎屑。
……
在馬車上顛簸了月餘,沈家一行人終於到了長安,皇上很是重視這位新晉的鎮國大將軍,派了貼身的大太監和丞相崔遠在城門口等著,因為有女眷,崔夫人也來了,一路熱情地將他們迎進城,京官寒暄的本事哪是地方小嘍囉比得了的?沈鬆見了,隻覺得長安城的人個頂個的和善。
大太監帶來了皇帝的封賞,金銀財寶,綾羅綢緞,奴役仆從,寶馬良駒應有儘有,沈至青的心放下大半。他拿了賞錢遞給大太監,內宅的事統統交給夫人,便忙著去赴丞相擺在探春樓的宴。
崔夫人留在沈府幫忙,她身邊的婆子顯然老道極了,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人布置整個宅子,自己拉著沈夫人到提前安置好的偏廳喝茶。沈鬆第一次見到如此排場,跟在沈夫人後邊老老實實的,那崔夫人更是,她從沒見過如此流光溢彩的衣裙首飾,覺得自己像個灰頭土臉的小鵪鶉。
"這就是你的女兒?跟我兒子一般大,瞧著喜人。"崔夫人注意到站在一邊的沈鬆,熱切地握著她的手,"還是生女兒好啊,還知道陪著娘,我那兒子,冷冰冰的,一天到晚連句知冷知熱的話都不會說。"
"哪有,你看她這樣子,其實也皮得很。"沈夫人扯著沈鬆的袖子,"看,哪家姑娘連衣服都會刮破?"
崔夫人被逗笑了,又道:"正是這般性子才可愛,我兒子雖說是個男孩兒,連衣服上沾了湯水都難受得緊,他爹都看不慣他,說他姑娘性子呢。"
又扯了幾句閒話,沈夫人道:"就是不知這半大孩子,長安有什麼地方可以安置的?還不到婚配的年紀,又不好成天拘在家裡。"
"瞧我這記性。"崔夫人招來下人,從一個小小的錦盒裡拿出一塊玉做的印章,遞給沈鬆,"長安有一處白路書院,是先皇特地安排下來給官宦人家的子女讀書用的,皇後心細,提前叫我給鬆兒登記好學籍,等到下個月初一,就可以直接去上課了。鬆兒,這個可得保管好,沒有這枚章子,守門的可不會讓你進去。”
"這感情好,我隨至青進宮,定要親謝皇後娘娘。”沈夫人又問了些需要注意的,對崔夫人連連道謝,崔夫人事情辦完,便留下了那個能乾的婆子,自己先回去了。
接下來的時日,沈鬆沒有一天閒著的,先是去了特定的裁縫鋪定製好書院春夏秋冬要穿的衣服,又去書齋買了一大堆書,當然,順便買了些七零八碎的小東西,行頭都置辦妥當後,就被沈夫人關在家裡,聽一個老頭兒給她講之乎者也。
在邊關的時候,沈鬆也不是沒上學,但那地方哪有長安這麼重文風,沈夫人便沒在這上頭花心思,可白路書院能一樣嗎?先生都是當朝負有盛名的大文豪,學生們更是沒有吃素的,進了書院,還不知道沈鬆會麵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