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聲,崔竹生轉頭看去,沈鬆紅著小臉,氣喘籲籲地坐在高頭大馬上,又直勾勾地望著他,實在惹人憐愛。
“你怎麼來了?”崔竹生笑著迎上去,朝沈鬆伸出手,“來,我扶你下來。”
沈鬆冷哼一聲,自己翻身從馬上跳下來。
“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崔竹生依舊笑著,許久未見,他沒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騎馬餓了麼?要不要喝點粥?”
“不要,我是來找你算賬的。”沈鬆沒好氣地道,“你先去布施吧,完了再來找我。”
“我交待幾句,你先等一下。”崔竹生走到李管家身邊叮囑了些什麼,又很快走回沈鬆身邊,“我們去個暖和點的地方算賬如何?”
沈鬆看了眼裡三層外三層裹著的崔竹生,點了點頭。
崔竹生領著沈鬆到了離崔府不遠的一家茶室,名為清然居,沈鬆也對這家店略有耳聞,沈柏提起過,清然居在文人墨客中很受歡迎,但由於價格高昂,又隻能通過熟人邀請介紹才能獲得資格,故而長安文人,都將能在清然居飲茶作為一樁幸事。
沈鬆第一次來,隻覺得清然居果然名不虛傳,隨處可見名家書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火龍燒得正好,座位排布亂中有序,同時又保證了隱私性,再輔之一些屏風擺設,猶如人在景中。
崔竹生徑直走向最大的一個房間,沈鬆跟著進來,隻覺得四周陳設頗為眼熟。
“坐吧,想喝什麼?”崔竹生問,“怎麼愣著?”
“我聽聞清然居的名額千金難求……不過你有倒是正常。”沈鬆也不客氣,在太師椅上坐下,“我要喝最貴的茶!”
“好。”崔竹生點頭,“這清然居本就是我的產業之一,平日裡不常來,今天府中忙著南下的事,雜亂了些,故將你帶來這,以後你和巴哈爾想來便來。”
“我才不來你這鬼地方。”沈鬆嘟囔道,看著崔竹生坐在那邊一臉閒適地沏茶,她更是起步打一處來,從懷裡掏出錦盒,不客氣地遞到崔竹生麵前。
崔竹生看了眼,說:“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我還沒打開,等著你親自看!”沈鬆回想著過去的種種,眼眶泛紅:“我那麼努力讀書,我從沒那麼用功過,可你卻,你卻……”
看沈鬆這反應,崔竹生停下手中的動作,連忙打開錦盒,一掌寬的卷軸上寫著“乙等第一”四個字,皺眉問道:“考這麼好,為何還哭?”
“你還裝!”沈鬆吼道,“我知道我拿這個成績是因為你和夫子打了招呼!根本不是因為我真的有這麼好!”
崔竹生的臉上僵了一瞬,他確實沒料到沈鬆會知道這事,開口說:“事出有因,我不是不相信你。”
“我不管你什麼理由,你做這件事的時候,根本不在乎我會有什麼樣的想法,不是嗎?”沈鬆瞪著崔竹生,這些日子積攢的所有委屈都湧上心頭,一時也顧不上其他,將自己的所思所想一股腦全說了:“我以為我們是特彆的,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隻在乎崔家的名聲,巴哈爾說得對,世家之間根本不會有什麼真正的情感,更何況是你!崔大公子!”
“你聽我說。”崔竹生也急了,沈鬆豆大的淚珠就像火星子似的燎著他的心,繞過茶桌走到沈鬆麵前,“沈鬆,你看著我,你聽我說。”
沈鬆哪裡是看他,紅彤彤的眼睛瞪著崔竹生,恨不得把他狠狠揍一頓。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崔竹生先是將帕子塞進沈鬆手裡,又怕她哭岔氣,再倒了杯茶,仔細吹了吹,遞給沈鬆,才繼續說:“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我希望你可以像你說的那樣,成為虞國第一位女將軍。”
“所以呢?所以你就……”
“你聽我說完。”崔竹生輕歎,“我久居後院,看過太多女子一生都蹉跎在這方寸之間。我身為男子,隻是壞了身子,哪怕披著崔家這張皮,也不知道吃過多少唇槍舌劍,那些碎嘴子,對我尚留幾分薄麵,對女子,往往變本加厲,在這樣的虞國,是容不下一位女將軍的,更何況,是像你這樣即將挽大廈之將傾的女將軍。”
“但又說來奇怪,對於史書上記載的女子他們能如數家珍,偶有幾人還能說出佩服讚賞之語,我思來想去,方覺悟他們在乎的並不是男子或女子,他們在乎的是誰能令人畏懼,誰能主宰一切。”崔竹生看沈鬆半天不動作,隻得捏了衣袖替她輕輕擦拭臉上的淚痕,“可曆史離我們太遠了,你進入他們視線的時候,必須是無暇的,但凡被他們抓出一點錯,他們會讓你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你隻能是第一名。”
“他們是誰,徐壽嗎?”
“是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