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蟬鳴起伏不絕，一個七八歲的少年緩緩走來。

他的眉目尚未長開，可那雙桃花眼卻天生盛滿了風情，勾人非常，一雙眉極好地中和了五官的媚意，身形也好似一棵小白楊一般纖細挺拔。

這是一個十分俊俏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洗得泛白，上麵滿是補丁，一副貧苦人家孩子的打扮。

莫行正叼著一根稻草，臉上剛剛打架的淤青還在隱隱作痛，卻不能影響他此時的好心情。

前方不遠處一座荒廢已久的舊府邸前熱鬨了起來，門口停著幾輛馬車，正不斷有人從車上搬東西進去。

他暗暗思量，聽聞村口三娘說近日有一戶大戶人家搬到村裡，大莫就是這戶了吧。

事不關己地聳聳肩，繼續哼著小調朝家中走去。

前方人群突然響起一陣騷動。

“老爺！小少爺不見了！”

“還愣著乾什麼！快去找！”

“廂房後院都找了，都不在！”

“……”

府邸門前亂作一團，擋了他回去的路。

莫行皺了皺眉頭。看樣子，應該是是這個府上的少爺走丟了。

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少爺就是麻煩。

繞了條路回到家裡，陣陣飯香已經從房中飄出來。

莫行笑了起來，看樣子，娘已經煮好飯了。

整了整的衣服，抓了把泥往臉上一糊，遮掩住臉上的淤青，從屋前的草堆中掏出一早已準備好的一捆柴，眼見一切準備就緒，便一把推開門：“阿娘，我回來啦！”

待他推開門，屋內陳設一切如常，依舊是那個家徒四壁的貧寒小屋。

隻不過在屋內僅有的小桌前坐了一個不相識的小孩子。

莫行神情一變，走到桌邊將柴棍一立，一把把他提溜了起來，凶狠狠地瞪著他：“你是誰？我阿娘呢？”

桌邊的小孩一身繡著華美花紋的綾羅綢緞，身前掛了一個富貴氣十足的長命鎖，嫩生生的臉蛋上掛著兩顆烏溜溜的眼睛，看起來靈氣十足。

小娃娃被莫行一把提起來，手裡還緊緊抱著莫行家的白麵饃饃，兩隻小腳在空中不停的晃著，十分喜人，乍一看還以為是不知從哪幅年畫上下來的童子娃娃。

年畫娃娃被表情猙獰的莫行嚇了一跳，聽著莫行的逼問，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滿是無措的大眼睛就那樣看著莫行，慢慢地蒙上了一層水霧，小嘴兒一癟，白玉般的臉上便滾起了豆大的淚珠。

莫行看著眼前這場景，頓時比這娃娃更加無措，他平日在村中那群孩子裡野慣了，為鎮住那群小兵小將他習慣了用表情唬人。

村裡的小孩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怎麼這娃娃卻直接哭了！

歲嬋娟聽聞動靜從灶台便走出來，見自家向來橫行霸道的孩子此時正手忙腳亂的給小娃娃擦眼淚，忍不住捂嘴輕笑。

她的臉早年被劃爛，容貌儘毀，卻依舊能看出曾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莫行與她長得極像，卻比她多出了幾分英氣，待莫行日後長成，相貌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怕嚇著村裡人，她便長年帶著麵紗，露出來的桃花眼裡此時儘是溫柔。

收著自家孩子幽怨的眼神，這才走過去摟過小娃娃輕聲哄著：“乖哦乖哦，哥哥可不是壞人。”

抬頭輕聲向莫行解釋道：“娘在路邊見這孩子一個人站著，著實可憐，問他什麼也不回答，我看他與你相差不過三歲，看著著實惹人疼愛，便接來家中避避暑。”

一邊輕輕拍打小娃娃的背，“阿行，你向來和村中孩子混的熟，可識得這是哪家孩子？”

莫行見這小孩在娘的安撫下不哭不鬨，終於鬆了口氣，倒了杯茶灌了一口：“我回來時看見村中那舊府邸來了新人家，看這小子打扮不俗，大莫是那家剛走丟的小少爺吧。”

說著，扯出一副儘量和善的笑容湊到小娃娃麵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倒也是奇了怪，小娃娃看他這一張不比剛剛凶惡表情好哪去的笑容，反倒沒了畏懼，糯糯的開口：“楚…楚以清。今年五歲了…”

見莫行臉上有汙漬，便大著膽子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去擦莫行臉上臟兮兮的泥灰。

莫行一笑：“你這娃娃還真顯小，竟隻比我小了兩歲？”

看著伸過來的小手，莫行生怕露餡，便側過頭一躲，楚以清不死心的繼續去摸，一來一往間，便嬉鬨了一起來。

一時間，什麼畏懼警惕，頓時煙消雲散。

莫阿娘看著眼前玩鬨的兩人，也忍不住輕輕笑起來，但看到莫行臉上泥灰被蹭掉後露出來的淤青，笑容頓時垮了下來。

“你這孩子，這是…”莫阿娘伸手拉過莫行，細細打量了一下，聲音微微顫抖，“你又跟哪家孩子打架了？”

莫行躲閃的動作停了下來，看著眼前滿眼擔憂的娘親，喉嚨一時間有些發緊。

阿娘向來教導他要待人和善，不喜他與彆人起衝突，他不想娘擔心，便能忍則忍，他與娘親低調處事，但關於娘的風言風語卻從未停止，他要保護娘親，隻有用拳頭來讓這些人住嘴，身上難免會掛彩，為了不讓娘擔心，他向來掩飾的很好。

這次隔壁村村霸李二說他有娘生沒爹養，罵他娘出身青樓天性放蕩，才會讓人毀了容貌，他實在忍不了了才出的手。

但成年人的身形擺在那，即使最後他靠那股不要命的蠻勁占了上風，身上淤傷也少不了，隻不過被衣服擋著，倒也不容易察覺。

“娘，我這是砍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沒大事，彆瞎想。”莫行忍著痛拍了拍大片淤青的側臉，傻嗬嗬地衝莫阿娘笑起來，“不說了娘，我先把這小東西送回去，要不然他家人該著急了！”

說著，不管莫阿娘有沒有接話，他抱著楚以清就衝了出去。

莫阿娘看著兒子的背影，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身便又進了廚房。

莫行抱著楚以清跑出家門一段距離才放慢了速度，生氣地戳了戳楚以清的腦門：“都怪你這小東西，害得我娘又一陣傷心。”

楚以清吃痛地伸出小包子一樣的小手揉了揉額頭，疑惑地問：“曉得會惹娘傷心，為何還要去做此事？”

“你懂個屁！”莫行翻了個白眼，“要是彆人罵你娘，你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