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話,本來亮晶晶的眼睛瞬間暗淡了下來,小腦袋低下去,莫行見勢不對,連忙問:“你又怎麼了?”
“我娘親…丟下阿清去天上了。他們都說,阿清是沒娘的孩子了。”楚以清帶著鼻音的聲音傳來。
莫行動作一滯,看著眼前因為委屈團成一個球的糯米丸子,突然就想起了兩年前的自己,被眾人嘲笑時也是這般可憐無助。
“彆哭了。”莫行揉了揉他的頭發,“你怎得這麼喜歡哭?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何成大器!”
楚以清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莫行,眼睛裡帶著一絲茫然,莫行知道跟他說不通,便歎了口氣:“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你家就在前麵了,快回去吧。”
周圍依舊在尋找的下人們看著自家小少爺終於出現,一個個激動的熱淚盈眶,趕忙撲過去拉過楚以清上下檢查:“我的少爺啊,你跑哪去了?可急死小的了啊!”
帶頭的管家確定楚以清安然無恙後,起身向莫行道謝:“多謝這位小公子將少爺送回來,可否請您到府上一坐?我家老爺有重謝相報。”
“不了,舉手之勞。”莫行拒絕了他,轉身便要離開。
楚以清見狀馬上叫住了他:“大哥哥!”
“嗯?”莫行回頭。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這樣啊,”莫行笑著拍了拍他的頭,“我叫莫行,莫須有的莫,出行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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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小孩都知道,從楚家搬來的那一天後,村裡的混世魔王身後便多了個小尾巴。
跟在莫行身後的那群小弟,眼睜睜地看著對那小孩一臉嫌棄的孩子王,慢慢地轉變成了凡事都為弟弟著想的好哥哥。
集市上剛出籠的第一個包子,一定要給自家弟弟吃;東村張老頭剛做的一個新奇玩具,一定要給自家弟弟玩;說自家弟弟壞話的那個人,一定要揍一頓給自家弟弟出氣。
楚以清絲毫不嫌棄他家家徒四壁的破舊,反倒來得越來越勤,成了莫行家的常客。
楚父雖整日忙於事務,卻是個寵愛孩子的慈父,隻要兒子開心,便隨著他去了。
因為擔心孩子睡不慣梆硬的木板,楚父便差人送去了幾床鵝絨的錦被,卻被莫行拒絕了。
他不想因為這個讓娘又多受些流言蜚語。
楚以清倒也不嬌氣,就算被木板硌紅了背也一聲不吭,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莫行看著他乖巧地窩在自己床上的一側等著他一起睡覺的模樣,不禁被逗樂了:“你說你放著金枕玉榻不睡,偏賴在我這不走,算怎麼回事?”
“家裡太冷清,我一個人害怕。”楚以清眨巴著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著莫行,往莫行懷裡拱了拱。
他其實撒謊了。
楚府上下百來個仆人,隻要他一句話,便有一群人服侍著他,又若何來冷清害怕一說。
他隻不過是想多和莫行待在一起罷了。
無論楚府有多少的人圍著他,他都不想待在那裡。
因為那裡,沒有會溫柔地抱他的阿娘,沒有會哄著他睡覺的莫行。
兩人一起躺了一會,想起今晚的事,莫行便起身去朝裡屋看了看,確認了一下歲嬋娟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阿娘已經歇著了?”見他回來,楚以清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莫行朝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說了多少次,那是我阿娘,總亂叫。”見楚以清動作慢慢吞吞,便幫他穿好衣服,拉著他溜了出去,來到一片山坡上。
晚風輕輕拂過臉龐,吹動著山坡上的草發出沙沙的聲音,時不時的蟲鳴讓此刻顯得靜謐而美好,兩個少年靜靜地躺在山坡上,仰望著星河萬裡。
時光匆匆,當初那兩個小不點跑過五載秋冬春夏,翩翩少年的模樣初現,正值少年郎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
明天,是楚以清十歲的生日,兩人相約在這裡為楚以清的生日守夜。
莫行認真地望著星空,楚以清的目光卻停留在莫行身上。
他的莫行哥哥,比星星還耀眼。
思緒飛遷,楚以清注視著眼前的人,不知想到了什麼,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他的五官逐漸長開,不再像小時候那般像團子一般軟軟糯糯,臉上柔軟圓潤的線條逐漸變明朗,一臉正氣,臉上僅剩的一點嬰兒肥卻讓他看起來十分無辜憨然,若等最後一絲稚氣褪去,必定是一個美如冠玉的俊朗公子。
突然,他聽到了莫行的聲音——
“我娘說,我爹離開時,也是這般星光漫天。”
莫行的聲音把楚以清的思緒拉回來,認真地聽著莫行接下來的話。
“她本是名冠京城的第一美人,卻為了我爹,淪落至此。”
“我想找我爹問清楚,他怎麼忍心,棄他妻兒於這般田地。”
“你說,若我能摘下這片星空,我爹是不是就能回來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莫行提及他爹,不知該如何出聲安慰,便笨拙地道:“若你想要這片星空,我便定會摘下來給你。”
莫行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卻聽聞楚以清把他少年心氣的賭氣話當了真,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說胡話。”
又看了眼天色,估摸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便轉過頭來對楚以清說了一句:“生辰快樂。”
四目相對,目光觸及,本是寂靜的夜晚,楚以清卻聽到了什麼東西炸開的聲音。
他也衝莫行揚起一個笑容,眉眼彎彎,儘是甜意:“嗯,一定要快樂。”
待兩人回到家,歲嬋娟並沒有發現兩人剛剛溜了出去,兩個少年對視會心一笑,脫了衣服睡下。
多年以後,當莫行回想起這一天,都忍不住地想著——
若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