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還有什麼能讓他駐足的呢?
歲嬋娟很瘦,長年的操勞早已將她的身體拖垮。
莫行抱著已經有些僵硬的阿娘,眼淚再次控製不住地落下。
原來,娘一直都在強撐。
一個本該坐在高台之上萬人欽慕的女子,卻為了他,淪落為一個骨瘦如柴的村婦。
那雙撥弄琵琶的十指柔荑,卻為了他,布滿老繭,粗糙不已。
他虧欠了娘那麼多,此生卻再也沒有機會回報了。
他將娘埋葬在那片山坡之上。
剛剛刨土的手此時已指甲儘斷,鮮血淋漓,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灘血漬。
他找來一塊木板,用血寫下“歲嬋娟之墓”幾個字。
露出來的嫩肉摩擦在粗糙的木板上,可他卻如同沒有知覺一般,呆呆地看著那個微微聳起的小土包。
簡陋的黃土之下,睡著他最愛的人。
他甚至都沒有能力為她立上一塊石碑。
眼前閃過往日的一幕幕,阿娘的音容相貌仿佛還在耳畔,可越清晰的回憶,卻越在提醒著莫行——
他的阿娘,真的已經不在了。
眼眶再次酸澀,可眼淚早已流乾,他已經哭不出來了。
心如死灰,莫過於此吧。
正在莫行發愣的時候,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莫行已經懶得回頭看了,現在誰來,都和他沒有關係。
“你就是莫行?”
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但莫行並未理睬。
見沒有被理睬,帶頭的那個身著道士服的男子麵色不佳:“聾了還是啞了?”
身旁一個又高又瘦的道士見狀,想起莫行的身份,便把那個男人拉到一旁,堆起一副笑臉:“我們是虛齊派的門下弟子,莫掌門——也就是你爹爹想見你,還請小少主和我們走一趟。”
聽到這,莫行好像明白了。
即使阿娘不願與他多說爹爹的事,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阿娘對爹爹是恐懼多於怨恨的。
阿娘方才應該在家中煮麵,又怎會突然來到懸崖之上?
又怎會這麼湊巧,這群人一來,阿娘就死了?
“我阿娘的死,和你們有沒有關係。”
莫行轉過身來看著他們,竭力控製著聲音的平靜,手卻緊緊地攥成拳頭背在身後。
那群道士模樣的人並沒有回答,可莫行卻敏銳地捕捉到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鷙。
“你們……”莫行兩眼充血,目眥欲裂,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儘全身力氣揮起拳頭朝那個高瘦道士的臉打去,“我阿娘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殺我娘!”
那個道士依舊笑容不減,從容依舊:“既然如此,那就彆怪我們無禮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站著的幾個道士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瞬間來到了高瘦道士的麵前,聚起一股強大的法力,將還未近身的莫行掀了出去。
這幾個道士臉上滿是不屑的神情,像羞辱莫行一般,無聲地展示著莫行與他們的差距。
好痛……
五臟六腑好像被震碎了一樣……
不行……
眼前浮現出阿娘入土時的麵容。
莫行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一定要為阿娘報仇!
他強撐著站了起來,忍著劇痛又撲向那群人——
“我要你們為我阿娘償命!!”
“砰——”
依舊被掀翻在地。
他鍥而不舍,爬起來了一次又一次,卻連近身都做不到。
摔得鼻青臉腫,身上被法力衝擊劃得血跡斑斑,手腕膝蓋被磨得血肉模糊,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慘不忍睹。
莫行好像一頭道儘途殫的小獸,呲起尚未鋒利的尖牙恐嚇著敵人,卻被成年的雄獸似戲耍一般毫不費力地壓製。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
身體已經瀕臨極限,意識也在漸漸消失。
也許,他馬上就能和阿娘重聚了。
“撲通”一聲,莫行終於撐不住,暈厥過去。
“差不多了,帶走吧。”高瘦的道士掃了一眼地上癱倒的莫行,對他的傷勢毫不關心。
就像在看一塊無用的廢物。
那幾個道士也收了法陣,裡麵一個粗壯的道士走過去,粗魯地扛起莫行,嬉笑道:“你們可得給我作證,我剛剛可沒對這個新來的少主動手。”
另一個賊眉鼠眼的道:“不過是娼妓的兒子,若不是宗主急需一個棋子,又怎配進我虛齊派的大門。”
“就這身子骨,我猜他連第一輪試煉都撐不過。”
“來來來,下注下注——”
“哈哈哈……”
那群道士的笑聲回蕩在整片山坡,顯得涼薄而無情。
被扛在肩上的莫行一搖一晃,消失在日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