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以年當然會小心,隻有一心想著承陽哥哥的九公主才不把神火當回事。
自從她下界後才知現在的六界,早就亂得不像樣子。
無論仙修魔修,即便是已經過去了三千年,他們也從未放棄過找尋鳳凰神火的蹤跡,包括妖王手中的神火碎片,也是妖王千辛萬苦尋來的。
隻是這樣的密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各個門派中,隻有修為上乘的長老才會知曉,而門下的弟子是不知道的。
其實鳳凰神火的碎片,一直都是修為上乘的人士在爭搶。
雪以年倒是不怕九公主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
畢竟每個人的目的不同。
而與她來講,則是人多力量大,那麼多碎成渣子的神火碎片,若是隻憑著自己去找,要什麼時候才能找齊?
但是有人幫著找,速度可就快了,她隻需知道,碎片最後是在誰的手裡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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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魔族的性子向來灑脫。
即日起,魔尊特設大宴七日,整座魔域都沉浸在一種歡脫的氣氛裡。
雪以年還穿著侍女的衣服,若是被魔族人撞見,也好做遮掩。
藏著神火的碎片隻能提示她這裡有,可具體在哪裡並不清楚。
但她目的明確,避開眾人,直奔菡蓮寢殿。
隻是還未到寢殿,腳下就傳來哢嚓一聲。
她臉色一變,停住了。
這是術法機關的聲音。
短短觸碰間,還來不及多想,便天地翻轉,狂風忽至,吹的她睜不開眼睛,雪以年索性就將眼睛閉上。
當視覺封死,聽覺就變得異常靈敏。
她沒有察覺到一絲危險,隻是當狂風停下時,已經身在他處。
黑夜變成白晝,目之所及,是漫無邊際的寒冰雪域之地。
雪以年一邊觀察,一邊輕輕打了個響指,卻驀然僵住。
本是想施個禦寒的小法術,但法術就這樣失靈了。
她突然打了個寒顫,垂眸,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愈加沒有血色的手指,又看向身上穿著的衣服:“……”
這妖族的衣服,簡直不要太涼快!
隨後她便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眉頭也皺了起來,抬腳向前走,可也是剛一動,就又聽見哢嚓一聲——
雪以年難以置信地徹底僵住。
這個魔界,怎麼可以步步是陷阱?
她的視線一點一點下落……
腳下是厚厚的冰層,此時,正以一個微小的幅度緩慢裂開,冰麵下的畫麵也愈加清晰起來,是一張張被冰凍住的臉,密密麻麻,一片連著一片。
瞬間,雪以年就覺胸口發悶,呼吸也漸漸不暢起來。
這裡地處極寒,屍身不腐不爛,甚至還將每一個屍體的殘念都冰凍的十分完整,正因此,他們的魂魄難入輪回,卻可久積成怨。
此刻,隨著冰麵斷裂,被冰凍住的一縷縷殘念,也正順著裂開的縫隙爭先恐後地往外鑽。
沒了冰凍束縛,殘念們發出的聲音就如同在耳邊瘋狂敲響的鐘鑼。
而曾經的殘念,現如今已成了難以化解的怨念。
各種鬼泣哀嚎的聲音,不受控製地蜂擁而至,雪以年瞬間耳鳴。
在術法儘失的情況下,她隻能抬起腿來逃跑。
這些聲音,跟東皇鐘的聲音一樣要命。
東皇鐘裡發出來的聲音是屬於和尚念經,但是現在的這些,就是屬於萬鬼嚎喪了。
雪以年怎樣都沒想到,在離開天界之門後,竟然還能聽見這種想讓她恨不得一頭撞死的聲音。
可宿命真若如此,非逼著自己是這麼個死法的話,她寧願橫屍在東皇鐘前,被東皇鐘的鐘聲吵死,也不要被這些亂七八糟的怨念吵死。
冰麵裂開的速度越來越快。
從一點點,到一大塊,又到四麵八方開始坍塌,直到隻剩腳下的最後一塊浮冰時,望著洶湧的波濤,雪以年的喘息也漸漸平複,冰涼的雙手抬起來,緊緊地捂住了耳朵,蹲下身子,安安靜靜地不動了。
沒有仙法的加持,麵對的不是活著的妖魔鬼怪,而是這樣一片葬著屍體的汪洋,她無法抵抗。
當滔天的巨浪夾裹著無數的冰屍襲來時,雪以年隻來得及閉上眼睛,腳底一空,最後的浮冰也沒有了。
她從未如此無力過。
這種毫無還手之力的感覺,大概就像九公主二哥哥的妖丹被她不到半秒鐘就捏碎了的感覺。
這一刻,雪以年也很清楚的知道了,讓自己沒了一身靈力和毫無還手之力的東西是什麼。
她不斷下沉——
海水更加冰涼,很大的腐氣灌滿鼻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憋住氣……
而目之所及的地方,是碎裂又凍起來的冰層,以及在剛剛冰裂震顫時,被波及到漂浮起來的層層浮屍。
從未有過的絕望,在她的腦海中蔓延開來。
自己是神仙,也是這世間唯一的神仙,自己的使命很重,卻還沒有完成,怎麼能就這樣死了呢?
她想,至少的至少,還要將狐九公主救出去呢。
雪以年眉頭緊鎖,不甘心地想要掙紮,卻又嗆進去了幾口還帶著屍腐氣、冰入骨髓的海水。
她想吐。
卻也發現,四肢漸漸無力,而被凍住的冰麵還在往下蔓延,然後,再一層一層的凍住,像是要將這裡的海水全部都凍穿凍透,不留一點的活物。
她隻能撲騰著努力往海底更深處掙紮。
直到,冰麵上的世界,與她完全隔絕時,她的眼睛也緩緩地閉上了,看不見一點光。
雪以年的意識一直處於渾噩中。
也不知自己死沒死透,但是令她更加詫異的是自己的殘念。
自己彌留之際的殘念……
不該是遺憾到還沒有拯救萬民蒼生嗎?
不該是悲慟於還未救苦救難救人於水火嗎?
不應該也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嗎?
不該是為自己還有那麼多的大道大義沒有去做,就英年早逝而痛心疾首嗎?
此時,雪以年覺得自己的心態有那麼一點崩。
格局明明很大,境界明明很高,但是,但是萬萬沒想到啊,在這生死一念間,自己的腦子裡,想的竟然是個男人!!!
還是個模樣特彆清晰的男人!!!
雪以年的心情非常複雜。
還很沉痛。
但眼睛已經不由自主且肆無忌憚地開始打量起來。
男子腰背筆直,身如雪鶴,一襲華貴的白衣披在肩頸,又順滑隨意的曳在地麵,半紮半散的白發束在精雕玉製的發冠中,他抬起雙手,隨之寬大的廣袖也滑至了臂彎,那雙蒼白細長的手指很自然地陷在覆目布裡,又流暢的在腦後打了個結。
雪以年正看得入神時,男子的指尖卻是微微一頓,片刻後,便偏過頭,向著她的方向望來。
雪以年的眼睛也隨之瞪大了幾分。
怎麼說……自己也算是個活了三百歲的小神仙吧,可在這三百年的歲月裡,自己就沒有見過,姿態舉止都如此從容流逸的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用菩提樹下不落囂塵的仙人來形容更為恰當。
雪以年傻愣愣的一直看著,就,還怪好看的。
但在看見男子的唇角漾起了很明顯地笑時,她反應的也算快,立刻移開視線,陷入沉思。
可也沒思多久,便想明白了。
在瀕死之際,會出現這樣的殘念,大概是在查找鳳凰神火碎片的下落時,無意間被菡蓮的男寵也就是那位小仙尊給荼了毒。
這位小仙尊的畫像,在魔界裡,可真的算不上什麼秘密,遍地都是不說,還隨處可見,就是因為好奇,也因為同是天上的神仙,她還特意去了趟魔春樓看看。
並且在看過之後,還決定,帶著九公主逃出去的時候,順便去見一見那位小仙尊,看他被魔氣侵蝕成什麼樣子,或者,如果他願意離開,自己也可以幫幫他。
但是誰能想到呢。
還真是一眼萬年呀。
這就記住了人家的樣子。
而且,僅僅的一個想法而已,可怎麼就又成了死後殘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