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見鬼!
雪以年又一驚地看向他。
怎麼還?
還能跟自己說話呢?
她的視線又落在了男子的唇上。
他的雙唇,薄薄的,唇色也淡淡的,但是聲音……聲音倒也是怪好聽的。
想到這裡,雪以年的眼睫就顫了顫,長出一口氣地咬了咬嘴角,還真是,人之將死,啥都敢想。
但不知怎麼,男子隻說了兩個字,就還有點餘音繞梁。
雪以年就又看了他一眼,男子氣質乾淨,儀態尊貴,可這種尊貴的架子,卻是與生俱來。
他就這樣站在那裡看著自己,雪以年也不確定他到底算不算神明了,畢竟,天界的那些神識曾經告訴過自己,如今這個世界上,還算得上神明的人,就隻有你一人已。
可是他的舉止……
雪以年十分肯定的默認,倒是比自己更像一個受人敬仰的神明呢。
她不敢再多看,立刻將視線收回來,哪怕多看一眼,都好像是對他的褻瀆。
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心思。
更不敢亂想。
指尖死死地抓著被角,然後,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地不動了。
一副嚴於律己的樣子。
就差臉上貼著“不求名垂青史,就怕晚節不保”這幾個大字。
與此同時,男子的手背輕搭在了她的額頭上,雪以年倒吸一口冷氣,四肢瞬間僵硬,整個人都傻住了。
但也就半秒的功夫,她猛地一扯被子,又慌又恐地向後躲去,徹底崩潰。
這點殘念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不要亂想!
不要亂想的!
這是乾什麼啊!!!
她憤憤地咬起唇角,盯著眼前的人,聲音都是發顫的,“不!知!羞!恥!”
扶渟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
眼睛被黑布覆著,低頭看向她,仿佛又看不見她,慢慢收回視線,也收回了手,聲音很淡,“冒昧。”
雪以年:“……”
眉頭鎖得緊緊,聽見這樣的道歉,更是崩潰到極致。
怎麼好意思的?
怎麼好意思的呢?
怎麼好意思讓人家跟你道歉呢?
還把人家想象成瞎子,還讓人家看不清你的樣子,你卻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彆人?
雪以年發現,自己的這點殘念,簡直是太過可惡,大有控製不住的節奏。
太隨心所欲了!
太為所欲為了!
這是準備要把自己逼瘋?
而且死都不是個清白的死法是嗎?
難不成,修仙三百年,其實骨子裡,竟然也是個徒有其表且還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這是什麼癮癖!
竟然藏得如此深。
若不是意外的死這麼一下子,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可是,意識不清明時,信念最容易搖擺。
她聽到一個哂笑的聲音,正在嘲笑著她:都是殘念了,還裝什麼清冷孤高?
裝?
可裝,那還是要裝的。
不為彆的,隻為要臉。
生而為仙,又清清白白一世,她不想不得好死。
雖說曾經的自己是有過想要放棄天下蒼生的想法,畢竟,那時的她是無力打開天門,但是最後,不管怎樣,自己還是衝破了層層禁製,從天上下來了,而自己所受的傷,也高過了天門前的任何一次。
說到底,在她的心中,還是係著蒼生的。
可是在彌留之際,雪以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想著的竟然不是天下蒼生,而是一個極美的男人……
這就很丟麵子啊。
所以殘念怎麼?
即便是殘念,那也不能如此囂張地拉低自己的仙格啊。
扶渟就這樣站在床榻前,看了她好半晌,忽而一笑的,可笑音很輕,轉身坐到石桌前,獨自飲起了茶。
但雪以年還是從這聲輕笑中聽出了嘲笑。
還是赤/裸/裸的嘲笑。
她心裡不是滋味兒,抬起頭,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男子也向著她的方向看來,貌似在看她,但他的眼睛上依然覆著黑布。
可總是這樣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兒。
所謂殘念,就是執念。
與凡人來講,不管是修仙道還是修佛道,都講究放下執念。
也隻有放下執念後,才可了無牽掛,才可修成正果,才可步入輪回。
而本就是仙身的自己,這點道理又豈會不懂?
將執念放下,她就有可能入輪回轉世,可若放不下,那麼時間一久,執念必會變成怨念,那麼因此而得到的因果,自然也是不堪設想的。
所以,她要化解。
思及此,雪以年的底氣足了些,掀開被子坐起來,輕聲咳了咳,“你不用拘束。”
扶渟剛要喝茶的動作微頓,又慢慢將茶盞放下。
雪以年木訥了會兒,一心急,猛地走到他身邊,又將茶盞放入他的手中,“喝呀,我不說嘛,不用拘束。”
扶渟微微偏開頭,那道似有若無的視線就落在了雪以年的手背上,雪以年就看見,男子冷白的手腕,生生地被自己掐紅了一塊???
她快速抽回手,尷尬地笑了笑,“誤會,我沒有彆的意思。”
她說:“雖然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殘念裡,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殘念?”扶渟問她:“什麼殘念?”
雪以年又尷尬地偏開頭。
這要怎麼解釋?
說我馬上要死了,但是臨死前,腦子裡想的人是你嗎?
可麵對的是一個不熟悉又陌生並且還十分好看的男人時,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但凡他難看一點,自己還能坦然一些,可問題就在於他太過好看,好看到自己都懷疑自己對他是不是還有點其他的心思。
於是,雪以年怕自己越琢磨越無下限,遂用了一個最簡單的解決方式。
她說:“這件事情,解釋起來很複雜,所以我就不解釋了。”
她發現扶渟的眉頭很輕微地挑了下,立刻又道:“想必,這裡也是我的殘念幻化出來的空間吧,雖然簡陋了些……”
她才注意到房間裡的布局,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這是簡陋些嗎?
這可真是太簡陋了些。
不到十餘平的小樹屋,在她看來就是個巴掌大的地方,都不用細看就能看清全貌,且還隻有一張床榻,一條被子,一個木枕……
她的視線,緩緩地看向扶渟,又一點一點收回來,望著那個隻能睡下一人的床榻,心道:還好是個瞎的,繼續說:“但是住下公子,還是綽綽有餘,你暫且等一等,不日,我可能就要魂飛魄散,到那時,公子自然就不用受困在我的殘念裡了。”
她說完,就觀察著扶渟的表情。
半晌後,扶渟也琢磨明白了她為何如此反常,一句話半說半頓地問:“所以我,是姑娘的殘念,臆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