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
萬萬沒想到。
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自己說服了,一肚子的高談闊論卡在喉嚨裡,全都被憋住。
雪以年也不懂他們讀書人辯論的快樂,轉身就向門口走,隨之身體開始化作一個淡淡的虛影,聲音也輕輕的,“我先見識一下世麵去,你看著啊,他要是醒來,抬手就給他一錘子。”
淮曦也隻能卡著一肚子的高談闊論認命地守著。
抬眸間,就又看見床上的少年,皮膚粉嫩,衣襟大開地半裸著,他立刻給他蓋好被子,還直接將被子拉到了鼻子上,隻露出一雙輕闔的睡眼。
當淮曦回到茶幾前時,就又看見一隻銀白色的小靈雀撲棱著翅膀從門外飛進來。
小靈雀很直接,衝他啾啾兩聲,示意他看自己,淮曦與它對視兩秒,眼前就出現一個幻境。
雪以年聲音很小,明顯在偷窺。
“說過帶你見世麵,我就不會食言。”
她道:“這不是清虛觀的占空大師嘛,喂,你熟不?果然是人前衣冠楚楚,人後禽獸不如。”
淮曦見著幻境中赤/身/裸/體的二人,畫麵清晰地直杵在自己眼前,還清晰到不可描述。
他:“………………”
禽獸不禽獸暫且不說,先說,這些是你一個像個小神仙的小姑娘該看的東西嗎?
而且,不僅你自己看,你竟還拉著我與你同看?
就——
不堪入目!
荒唐!
可恥!
難登大雅!
傷風敗俗!
簡直……
雪以年:“哇,小姐姐很漂亮哦,狐族九公主你熟不?”
淮曦:“………………”又扯狐九公主,她是不是也欠你點什麼?
雪以年:“不熟沒關係,朋友的朋友就都是朋友,現在你們熟了,你說,是不是跟九公主有點像?”
淮曦嘴角抽搐:占空長老,狐族,九公主,九公主的畫像倒是見過,是有些許像,但是沒有一個是我能惹得起的,就,特麼的不敢說。
他又平穩了下呼吸,哼了聲:果然,上了你這條賊船的不止我一個怨種。
雪以年:“看下一個。天啊,這不是靜虛宮的湮擅仙尊嗎?這誰能想到啊!”
這誰能想到啊……
淮曦也是瞠目結舌。
幻境裡的畫麵突變,感官上再次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你當真是……是在領著我一熟讀聖賢之人,在逛堪比凡塵的窯子啊。
而畫麵中,那麼仙風道骨一人,身下壓著的,竟然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年!!!
淮曦:“……”老子,有點按耐不住自己的憤怒了。
雪以年:“那個男孩子,好像很痛苦。”
淮曦終於忍不住憤怒吭聲:“對於這種事情,你能彆跟在下品頭論足嗎?”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位小祖宗,看著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但其實就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性。
雪以年:“多難得的畫麵,你可要用留影石記下,若是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拿著這些影像去找他們撐腰,妥妥的保命符。”
淮曦額頭一陣烏鴉閃過:敢拿這玩意,威脅大佬給自己當小弟?怕不是離命喪九泉也不遠了,他咬著牙道:“謝謝,請叫它催命符。”
雪以年:“哼,這樣的人也想修成仙?修成他的八輩祖宗猴子去吧。”
淮曦:“……”你倒也是個會罵的。
從幻境裡,他就又看見雪以年拿出一個玉薄,雀羽在一筆一筆地記下這些修士們的小黑賬,嘴裡還嘀嘀咕咕,“這輩子注定與仙無緣,下輩子也彆想。”
淮曦一時無語: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畫個圈圈詛咒你?
雖然很氣憤,可特麼,鬼修鬼的道,人修人的仙,關你屁事啊?!
但是雪以年用實際證明,關她的屁事還挺多。
見那少年被欺負慘了,直接便祭出一道靈力打倒了燭台。
可每個房間裡,都是被紗幔圍繞起來的,燭台這麼一倒,火焰瞬間就爆燃起來。
肇事者跑得飛快,可是淮曦隻有目瞪口呆的份兒。
看著湮擅仙尊欲目冷凝……
看著湮擅仙尊明晃晃遛鳥……
片刻功夫,又看著湮擅仙尊結出個暴怒的法印,大火瞬間熄滅,但也就須臾,他便又一席仙衣加身,滿身仙風道骨,戴上假麵,開門而去。
可淮曦的視線還停留在那個房間裡,雪以年跑得太快,以至於術法還未收回,此刻,讓他看見的地方,也隻有現在的這個房間。
榻上的少年奄奄一息,虛虛翻了個身,一雙浸滿情/欲的眸子就仿佛和他的視線對上了似的,而此時,身後的少年也剛剛轉醒,就又被幻境中的畫麵驚出了聲,淮曦頓覺當頭棒喝,原地僵住……
這是,造的什麼孽!
他是不可能像雪以年那樣直接將人劈暈的,心裡建設了好一會兒後,才轉身走到床前。
可當視線和剛轉醒的少年對上時,一顆剛剛建設好的心就又瞬間亂了套,他手忙腳亂的從房間裡找到繩子,將人綁住後,又將少年的嘴裡塞了個蘋果。
徹底清醒的少年:“……”
淮曦:“抱歉,在下也很惶恐,亦不知該如何解釋,但是隻要你不出聲,在下就不會傷害你的,好嗎?”
少年內心崩潰,看著被五花大綁的自己:艸!好你大爺啊。
淮曦:“我看了小公子的名牌,公子是喚應柳嗎?”
應柳:是你大爺的。
淮曦:“哦,公子現在不能說話,但是可以點頭或者搖頭。”
應柳:滾。
淮曦:“算了,也沒法溝通,你暫且委屈些,等會兒我便放了你。”
室內幻境還在,應柳也不想跟他聊天,便抬眸看了過去,隻是身子沒動,但眼底漸漸涼了下去,好半晌後,淮曦才聽見他嗚咽兩聲。
淮曦回過神:“嗯?”
他順著應柳的視線看向幻境——
此時,幻境中,圍在少年床榻前的輕紗幔帳已經被燃燒殆儘,簷壁上,刻著的正是少年的名字,“卿夭”。
淮曦回頭問:“你是想讓我救他?”
應柳立刻點頭。
淮曦抿起唇角,看向幻境裡已經睜不開眼的少年,緩緩搖頭,“不是在下不想救,你也看見了,我隻是個普通人。”
應柳滿眼都是我信你個鬼。
淮曦歎了口氣,“弄暈你的可不是我,是離開的那位祖宗。”
他走上前,將少年口中的蘋果拿下,“若要救他,也隻能等祖宗回來才行。”
門外一陣響動,幻境裡,便又出現了薑棲和湮擅仙尊的身影,淮曦聽不見畫麵中的聲音,隻能靠猜。
應柳冷笑出聲,“你家的祖宗,怕是要有大麻煩。”
淮曦有點詫異地看向他。
少年退去那身媚像後,現在看著,倒是有了些骨氣,也順眼了很多。
可是他的心思仿佛也被少年看透,就像柿子專挑軟地捏一樣,再次招到冷嗤,少年還直言不諱道:“裝,裝不會?可是在這種地方生存,不會裝就得被玩死。”
淮曦:“……”你是個會裝的,也是個敢說的,可為什麼不在我的麵前繼續裝了?
然而少年勾起了嘴角,一副你自己琢磨看的樣子,淮曦不想自己琢磨,很傷自尊心地摸了摸鼻子,偏開頭。
另一邊。
雪以年知道自己闖了禍。
也知道不能把淮曦單獨留在房間裡。
她也想立刻回去,可身在豔骨樓裡時才意識到,這裡遠比外邊看見得還要大,每條亭廊水榭建造的也不簡單,一圈轉下來後,她迷路了,就連自己身在第幾層也不清楚了。
現在的豔骨樓裡,每層都有搜尋她的人。
硬打不是不行,可若是被薑棲發現,搗亂的人是自己,那淮曦肯定就會有危險,所以,不打,薑棲就還需查看一會兒,淮曦就還能暫且安全。
雪以年聽著腳步聲漸近,隨手一推,便躲進了身後的房間。
她躲得極快,進房間的瞬間就捕捉到了人的氣息,指尖靈力都不帶一秒猶疑,直直朝那人靈識衝去。
那人卻隻是微微偏了下頭,絲毫沒有刻意,而後鳳眸微窄,施然望來。
雪以年的速度極快,已近到他的身前,當她伸手就要劈時,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直直地撞上了——
她瞬間僵住。
就連掌心裡的靈力也忽地弱了下來,然後……越來越弱……越來越弱……弱到消散。
扶渟:“……”也是沒想到,還當是誰呢。
原本好看的鳳眸,突然無了神,淡定地偏頭看向彆處。
低聲問:“姑娘與我,可是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