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這日一早,依例,是每家每戶都要上墳祭祖的日子,柳家也不例外。
“阿婆,咱們該走啦!”
“來了來了。”
阿婆提著個竹籃快步走了出來,嘴裡還念叨著,“咱們許久沒去上靈,那邊肯定多雜草,我拿了個鏟子好杵杵草。”
柳葉抱起小柳年,三人快步往後山去了。
走出柳家溝二裡地,再上個緩坡,就到了柳家溝的墳地了。這一路上也碰到不少的村民,柳阿婆帶著他們一路往上走,清晨的霧氣大,認墳包全靠著第六感,不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柳阿婆的丈夫,兩個孩子,以及柳葉的阿爹阿娘都埋在這裡,五個墳包聚在一起,柳阿公旁邊還留著個空地,是柳阿婆給自己留的。
五人中隻有柳阿公立了石碑,挨著石碑還有一張石頭打的供桌,柳葉便把柳年放在那裡,囑咐他不要亂跑,自己先跟著阿婆一起拔雜草。
記憶中上次來還是柳葉阿爹過百天,現在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墳頭草已經有人這麼高了,柳阿婆忍著淚,細致的一一鏟去,還拿了乾淨的布巾擦拭石碑。
這一切做完後,阿婆又把準備好的供品給每個墳頭都擺上,又跪地畫了一個圈,開始在裡麵燒紙。
“老頭子,宏兒,梅兒,葉哥兒他爹,他娘,我和葉哥兒,小年來給你們送錢來了,在那頭彆不舍得花,現在家裡寬裕點了,多給你們送點。”
柳葉抱著柳年也乖乖跪下,又聽得阿婆道:“葉哥兒,燒紙的時候得有哭聲,不然不吉利,快哭幾聲。”
柳葉的記憶裡是有爹娘的存在的,他娘大著肚子的時候仍沒放下對他的關心,夏季炎熱,扇子給他一扇就是半夜,他爹樸實憨厚,不會說話,但也對他極好,哭出聲來並不難。
自己最親近的人如今都埋在了地底下,燃燒的黃紙冒著黑煙,打著卷的飛上了半空,落在了三人的頭發上,衣服上,柳阿婆淚眼婆娑,終究再也沒忍住的大哭起來。
柳葉撫動著阿婆的背多餘的安慰著,阿婆現在就是他的親阿婆,這麼多人都舍她而去,她該是怎麼一個滋味。
看著阿婆仍乾瘦的身子靠著石碑哭的撕心裂肺,麵容更是未曾見過的陌生表情,柳葉心裡也一緊,親情,同情,共情,幾種情緒全部交雜在一起,就得大哭一場才能釋放出來,而柳年更是不知發生了什麼,扯著嗓子也哭了起來。
柳阿婆越哭越悲痛,一邊哭一邊罵,她又想起了柳葉阿爹剛走的那段日子,家裡沒米下鍋,柳葉一個小小的哥兒生生被餓暈好幾次。柳年要吃的羊奶也時常買不起,她有幾次隻得厚著臉皮去借銅板。
那時候她也想過找根繩子,先勒死家裡兩個小的,然後輪到自己,一家子離了這受苦受難的人間算完!
好在,好在這一切都過去了。
三人下坡的時候就拍乾淨了身上的土,眼淚也擦乾了,除了眼睛還有點紅腫,再無其它異樣了。
回去的路上碰到不少人,都在聊著今天去鎮上的事兒呢,茲要是沒啥事兒的人家,今天都會去湊湊熱鬨,晚上回來也不必擔心,和村裡的人搭伴回來也就是了。
日頭漸高,柳葉把籮筐都搬到了板車上,今日沒有宵禁,去鎮上玩樂的人比以往更多,他準備的棗糕也比往常更多了些,在板車上堆摞成了小山。
柳年邁著小腿,手裡揪著塊棗豆糕也跑了過來,最近吃得好睡得好,他的小臉也圓了不少,小嘴一咧,奶牙都露了出來:“哥哥……抱!”
“哎喲,你這小家夥,”柳葉彎腰把他撈了起來掂了掂,行,重了不少。
也算是出去玩耍,柳阿婆沒帶乾糧,今日就破個例,到街上想吃什麼就現買,三人收拾妥當,到了鎮上已經是半下午了。
長街上的花燈還沒亮起,但這人已經不少了,人頭攢動,你一言我一語的,彙聚到一起便成了鬨市。其中還有穿梭幾個的捕快,想是今天人多,出來巡邏的,柳葉還沒見過這種熱鬨呢。
到了天擦黑,一條長街上的花燈都亮了起來,這熱鬨就更有氛圍了,平日裡未出閣的雙兒和姑娘很少出門,這會兒也在街上閒逛,都是水蔥一樣的青嫩年紀,穿的豔羨非常,手裡還提著精巧的花燈。
不知哪裡放的煙花,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孔雀開屏,又像天女散花,隻要一抬頭就能看得見,絢爛奪目,比自己在前世看到的也差不到哪裡去。
長街上賣什麼的都有,酒肉瓜子點心,小食攤子吹糖人的,磨刀磨剪子賣鍋碗瓢盆的,從這頭到那頭一個挨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