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刀,狠狠插入青石地內,目光從悲戚變得陰鷙狠戾又無比堅定。
“上一世,我死於地火之下,這一世,那就讓我以火斷火!”
夢境中的血腥味,仿佛蔓延到現實中來,段君燚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桑華身邊,朦朧之間又把人給抱緊了一些。
他身子一抖,桑華立刻就察覺到他的異樣,輕撫著他的肩膀,柔聲道:“彆怕,師尊在,一直在。”
熟悉的聲音讓段君燚緩過神來,安定下來之後,才反應過來,剛才時大夢一場,夢到了過去第一次屠城時的自己。
“師尊。”段君燚埋首在桑華頸肩蹭著,委委屈屈像個被拔掉爪牙的小貓咪,嗅到熟悉的氣味之後,才慢慢安定下來。
這些年以來,段君燚原本就沒有能好好休息過,懷中抱著熟悉的人,很快便再次沉沉睡去。
“師尊你為何不晚一些再出關……”
如果你再晚一些,在晚一些出關,徒兒就不會被你看到手拿屠刀的一麵……
徒兒手握屠刀,就是為了讓師尊不會染上汙濁……
段君燚於夢中呢喃囈語,桑華湊近了想要聽清他說了什麼,然而抱著他的人已經沉沉睡去,呼吸平穩安詳。
隻不過隻要他微微一動,段君燚立刻又把他緊緊抱著,不會讓他離開寸許。
桑華心緒雜亂如麻,沒有半分困意,他的雙眼被遮住,什麼也看不到,耳旁隻能聽到窗外的風雨聲,還有枕邊之人平穩的呼吸聲,整個屋子裡寂靜得可怕。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桑華又試著動了一下身子,躺在床上的段君燚沒有任何反應。
應該是睡熟了,桑華鬆了一口氣,悄悄將蒙在眼睛上的布帛摘下,再輕手輕腳起身走到床前將安神香給點上。
嫋嫋香煙在屋內升起,安神香最是助眠,段君燚已經沉沉睡去加上安神香他應該不會那麼快醒來。
做完這些桑華又躺回床上,一下子就側著身子拉過段君燚的的一隻手,一絲靈識探入段君燚靈脈之中探查。
今夜段君燚所有舉動都那麼奇怪,就連氣息也雜亂無章,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若是醒著段君燚一定不會給他機會如此探脈,所以桑華隻能等著他睡著之後才能如此。
靈識探入靈脈之間,桑華的靈力也在段君燚的脈搏中遊走。
他發現段君燚的靈脈很正常,就連體內的靈力也乾淨純粹,完全沒有修煉魔功或者禁術讓自己的修為在短時間之內飛漲,而他也沒有發現段君燚有受傷。
那就更奇怪了,脈搏沒有異常,可是今夜的古怪又是怎麼回事?
“阿燚,你究竟是怎麼了?你若是肯說,你我也不用這般,就連見麵也需要小心翼翼。”
桑華湊近段君燚的臉龐,如羽毛觸碰一般輕輕親吻,沉睡中的人完全沒有絲毫察覺,末了再次將布帛蒙在雙眼之上。
深夜中桑華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是什麼時候睡過去,醒來時天已大亮。
桑華往自己身旁一摸,身旁的被褥已涼,身邊空空如也,段君燚果然已經悄無聲息離開。
還是走了……
蒙在眼睛上的布帛被扯下來,看到屋內所有陳設一切和昨夜一模一樣,隻有落在地上的幾片被撕碎的床幔告訴桑華,那個人昨夜真真切切來過。
下了一夜的大雨早已停歇,桑華打開窗台往外一看,院落中滿樹桃花在風雨過後凋零滿地,隻餘下零星幾朵淡粉色嬌嫩鮮花,仍然掛在枝頭上。
院外亦是一片寧靜,觀察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再發現任何隱蔽的蹤跡,看來那人是真的離開了,桑華心中一片失落。
“師弟,你醒了嗎?”
門外傳來長霖的聲音,桑華迅速收起心緒,將自己的衣冠整理好,再打開房門。
然而站在門外的,不隻是長霖和暮堇,還有浮微門的首座弟子宥連。
“參見仙尊!”宥連恭恭敬敬向桑華作揖行禮,“弟子奉師尊之命,請仙尊與執法長老回山。”
在看到宥連的那一刻,桑華就知道是息恒想要他們回去了,當即麵色沉了下來。
然而長霖卻會錯了意,解釋起來:“師弟你彆誤會,你被……”長霖差點又要脫口而出小畜生,“被赤炎魔君帶走之後,掌門師兄馬上就帶著各仙門前往穹頂去救你,隻是赤炎魔君太難對付,沒能將你帶出來而已,掌門師兄從來沒有放棄師弟。”
桑華當然知道息恒不會棄他不顧,他所顧慮的隻是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明白。
轉念一想,他從穹頂出來也有好些時日,至今還沒有回山,自己的做法也有欠妥當,便應了宥連先回浮微門。
臨走時,長霖將一隻短笛送給暮堇,向暮堇道:“這些日子在玄音閣多有叨擾,也多些暮閣主多次出手相助,日後暮閣主若是有需要,可以隨時吹響短笛將我叫來。”
尚存餘溫的短笛握在手中,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暮堇心中一陣顫動,久久不能回神。
浮微門的結界之外,桑華略微停頓腳步,往身後四麵環繞的竹林深深凝望一眼,這才進入山門結界之內。
直到他們的身影全部被結界籠罩在內,一個身著玄色黑袍之人,這才從竹林深處走出來,深深凝望著逐漸隱藏在竹林中的結界縫隙,最後才依依不舍離開浮微山。
回到穹頂之上,段君燚發現每個人看著他的眼神中,都透著一種詫異和擔憂。
就連回了長庚殿景離和重淮看見他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神也是一模一樣,景離想來話多,這時候卻不敢說話,咬著唇眼睛裡蒙了一層霧氣。
段君燚知道他們看的是自己的頭發。
他在玄音閣分堂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夜之間自己滿頭青絲中,夾雜了不少銀發。
段君燚自己是半點沒有放在心上,不過看到景離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伸手揉了揉景離的腦袋,故意拿他打趣道:“我才離開穹頂幾日,你又被重淮欺負了?”
一句話就立刻讓景離破涕為笑,伸手推了重淮一把:“就他還能欺負我?”
重淮也很識趣應著,“冤枉啊!主子你可看清楚了,我哪能欺負他,他不欺負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三言兩語下來兩人不再死氣沉沉,段君燚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支著腦袋,慵懶向景離道:“重淮那是讓著你罷了,你們趕快下去帶著兵士練功去,過幾天又要大打一場,你們也讓旒嬅多備些丹藥和傷藥。”
隻要是提到正式,兩人也很快提起精神來,對視一眼就直接先去找了旒嬅。
同時段君燚也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安靜了。
結果沒有等他能安靜多久,就聞到了一股酒香,是桃花釀。
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狏狼來了,整個穹頂,也隻有狏狼能不經過通報就直闖入長庚殿。
果然,還沒見到人出現,就先聽到了狏狼打趣的聲音:“那麼快就回來了,老子以為你見著桑華,就舍不得再回到這個冰窟寒潭來了。”
緊接著一壇桃花釀從遠處被拋過來,段君燚並不搭理,長臂一攬,穩穩將酒壇接住,揭開土封仰頭灌上一口。
此時狏狼抱著酒壇,自鵝毛大雪中走來,隨手撐起結界擋住飛雪,坐在石桌前,看著段君燚青絲中夾著白發,“你這次反噬那麼嚴重,難怪穹頂之上,已經有人開始擔憂,你還能不能撐得住了。”
段君燚走到石桌前坐下,不以為然道:“能不能撐得住,過幾日他們就知道了。”
此時狏狼心中已然明白,“佘青傳來消息,泱州城的結界出現裂縫,連禦火珠都不起作用,這次你打算用什麼來作為陣眼。”
“禦火珠不行,南離翼火宮不是還有熾火令嗎?跟他們借一借就好了。”段君燚回答得懶洋洋,心中已然有了決定,“彆的地方能不在意,但是泱州城的結界,絕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