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氣氛更差了。徐有良在一旁想,這程叔估計也沒和少爺打過幾次交道。
“…啊…哈哈,夫人就是那麼一說,我也是那麼一聽。”程叔忙圓場道。
不知道車晃了多久,終於停在了張家庭院門前,大管家李叔早早候在了鐵柵欄門前。
“少爺舟車勞頓,快休息休息。”
李叔拍了拍落在張景成肩膀的灰塵,轉身向徐有良安頓道:“把少爺的行李放到屋裡,洗澡水已經備好了,讓少爺先洗洗。”
張景成搖搖頭,道:“我想去先給魏叔上柱香。”
李叔為難道:“怕是沒人送你去,你程叔要去林家花園接夫人,這會兒夫人估計已經和各家太太摸完牌了。”
“我自己走著去,魏叔家離這兒也不遠。”張景成依舊堅持。
“少爺,待會還有晚宴,老爺問起來我不好交代。”
“我會在晚宴前回來的。”
“這……”
“我送他去吧。”沉默許久的徐有良終於開了口。
李叔問道:“你知道魏坤家在哪裡嗎?”
“知道,”徐有良點點頭,“去過幾次。”
張景成坐在車後排,偷偷瞄了幾眼前麵後視鏡中的徐有良。深眉淺眸,睫毛濃長,甚至能遮住他的一部分視野,眉頭習慣性緊鎖,擠出輕微的川字紋,估摸年紀二十四五歲。
“少爺,有什麼事嗎?”徐有良瞥到後視鏡中的張景成盯了自己幾眼,像是要說什麼。
“你叫什麼?”
“徐有良。”
剛才在碼頭,張景成瞧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穿著深黑色的西裝,沒有紮領帶,裡邊的白色襯衫衣領微微敞開,左手拇指和食指捏著香煙,淡定自若地仰著頭吞吐白霧,和焦急等待的人群格格不入。
若不是走近了,對方突然靠近自己,不緊不慢說出一句“張少爺,老爺讓我來接你”,張景成還以為他是來接情人的公子哥。
魏坤家離張家大院不遠,走路不到半個鐘頭,開車便更快了,徐有良把車泊在路邊,張景成已經湊上去敲門了。
“有人在嗎?”敲了幾下,裡邊似乎無人應。
許久才聽到裡麵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沉重地摩擦著地麵,是個腿腳不便的老人,門緩緩地開出一個縫。
“有什麼事嗎?”開門的老人艱難地抬頭,打量著眼前這兩位年輕人,“是你,張老爺身邊的小夥子。”
徐有良點點頭。
張景成上前把老人攙扶上,撒嬌地說道:“奶奶,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景成啊。”
“景成?”老太太有點吃驚,又仔細瞧了瞧,眼中汪出了淚水,道:“景成啊,你終於來了。”
“媽,誰來了?”從裡屋走出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人,腰間打著藏青色花紋的圍裙,沾滿油水的手不停在圍裙上擦拭著。
“是景成這孩子!”老太太激動地拉著張景成進屋,婦人也一下子愣住,然後喜呼道:“景成回來了,快進屋坐!”
兩人進了裡屋,首先進入眼簾是舊櫃上擺放的遺照,照片上的人眉目慈祥,帶著圓圓的眼鏡。
婦人注意到兩人的視線,歎了口氣,說道:“走了快四年了,時間真快啊。”
四人在遺照前滯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來,快坐下,晚飯在這裡吃吧,魏姨已經做好了。”婦人招呼兩人在沙發上坐下。
“魏姨,不打擾你們了,我這次來給魏叔上上香,給奶奶也帶了點東西。”張景成擺擺手,說著從衣服裡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盒子。
“少爺今日剛到上海,晚上有家宴。”徐有良補充道。
魏姨可惜道:“那下次景成來,魏姨給你做飯吃,今天就不留你們了。”
“奶奶以前經常說,年紀大了看不到針眼。”張景成緩緩打開盒子,裡麵裝著一片手持老花鏡,精致異常,一看就是西洋貨。
“奶奶年紀大嘍,不知道哪天腿一蹬就走了,不用給我買什麼東西。”老太太摸了摸張景成的頭,像是瞧著自家的孫子。
“媽,瞧你這話說的多害氣,景成這孩子有心,你就收下吧。”
老太太點點頭,蒼老的雙手握著張景成細膩白皙的手,不停地撫摸著,道:“那奶奶就收下了。”
看著眼前三人重逢的溫馨場麵,一句接一句的寒暄,徐良成拿出口袋中的鐘表看了看時間,道:“時候不早了,少爺,我們得回去了。”
二人被依依不舍送出門,直到車開出了巷口,兩位婦人的送行身影在視野中消失,後座的張景成才扭回來身子,發呆地看著窗外。
徐有良不時從後視鏡觀察著張景成,他又板回了臉,望著窗外,一言不發,一副生人莫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