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回了陸府,黃昏沐光將他身影拉的很長。
聽下人來報陸少爺回來,淳於芸讓彩月趕緊將桌上的飯食再熱會,她隻緊緊攥著帕子扶著大廳的門框慢慢走了出去。
“回來了?”
陸繹正上著梯台,抬頭看見淳於芸,點頭道:“恩,今日遊玩忘了些許時辰,回來已是不早,讓娘記掛了。”
淳於芸隻輕輕搖了搖頭,“母子之間哪有客氣的話,以前你上學堂時,娘也是日日這樣等你的,早已成為習慣。”
兩人都感覺到,今日對話和之前略些不同了。
心中都清楚,可誰也沒提及那件事。
“娘,你說是不是世間所有陪伴都具有期限?”陸繹一步步跨上台階,走到淳於芸身邊,側身望著她靜靜站著,臉上看不清情緒,隻是目光墨黑幽深似寒譚,“萬事萬物是不是…都終究有…天各一方的那一日?”
淳於芸聞言,隻彎了彎唇角,微風拂過,將細長柔順的發絲在她臉頰前吹起來,她並未回答,聲音隻溫和道:“還記得在楓山寺…娘教你的那句詩嗎?”
陸繹想起那是他三歲時發生的事。
皇宮生變,下官文雋篡權奪位,爹受徐大人和戚將軍囑托:無論如何以自身安危為價也要力保當今聖上性命,大戰僵持三天三夜,滿地鮮紅的鮮血染儘京城護城河,死傷無數。
許多官僚文人墨客都已折戟在那場爭權奪利中,大浪淘沙凡是朝廷紮根威望的名門世族也沒躲過浩劫,娘帶他去楓山寺跪請了三天的佛祖,清淡飲食、捐贈物資、抄寫佛經……也不知是這誠心感動上天,還是天也知道赤血丹青的護國者不該早早沉睡在極樂世界,所有參戰將軍隻有爹一人在死屍堆積如山的廢墟中跌跌撞撞走了出來,活了下來。
娘在寺中祈求,夜半坐在禪房桌邊抄著佛經,他那天沒睡著,繞道娘跟前,抱著娘胳膊,懵懂揉了揉惺忪睡眼,“娘為何還不睡?”
“娘不困,繹兒困了便先睡。”淳於芸輕輕撫摸他的頭,然後把他帶到床跟前哄他,但陸繹心細,也心疼淳於芸,並未如同一般小孩子去做,他睜著明亮的眼睛搖搖頭,“我也想和娘一樣為爹祈福。”
淳於笑了笑,她終究耐不過陸繹的性子,“好,繹兒隨娘抄詩吧。”
陸繹點頭,“好。”
“娘寫一句,你寫一句,繹兒要記得,也要將這首詩背過,好嗎?”淳於給他取了紙筆,讓他在凳子上坐著,自己站在一旁。
“恩,我聽娘的。”陸繹回答著。
“若欲無境,當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