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歌 暖歌 引子 我叫餘暖歌,一直到……(2 / 2)

綴花疏 醉入雲山 9445 字 10個月前

他為人謙遜,會弄文章,拿了把木棍也舞得很凜冽,看得出是極有才能的人。

但她們一致不待見他。男子不溫柔,舞文弄武倒出彩得很,她們覺得收容了這麼一個人一定會造成陽盛陰衰之氣。

一群老頑固在一起商量,隻能越來越沒有轉機。我正想辯解兩句,她們便說我正是不守規矩之人,把我晾著“自省”。

我本就沒想過能商量出好的結果來,可這樣一點忙也沒幫上,走出集會室的時候還是挺沮喪的。

我轉向小小的茅屋,想先去找謝晚舟談一番。

我敲了門,聽那應聲就覺得不對勁。推開了門,他正躺在床上,麵色青白嚇人。

我忙去摸了他額,果然發起了高燒,大熱天的竟然能發燒!你能耐!我大聲斥道。

他想要說話,我看那唇上結起的一層硬皮,立刻給他倒了杯水,慢慢喂了他。把枕頭墊起,先扶他坐起來。

給那些老家夥一人送了三條魚,看來還是沒能討到好啊。他笑著說,聲音乾巴巴的,最後乾脆咳起來。

我有些心疼,他為了她們能留下他得病,她們卻在他得病的時候商量著逐走他。

書生會醫術,所以我也能處理一些病痛。我看這身下睡的稻草破席,那水中的浮物渣滓,大歎其氣。

你在海水裡泡了那麼久,上次受的傷怎樣了?

他愣了一下,不大好,暖歌想得真細致,一動不能動,正是因為傷口未愈又在海水裡浸泡。

你真厲害,不怕痛死!我咬牙切齒的,這兒有什麼好,你到哪裡去是不能的?偏要招人不待見。

他顫了一下,悶悶地道,我的確是,招人不待見麼。

我被他的表情弄懵了,你瞎想什麼,我隻是說這些人不值得你這樣討好,你不必直直往前湊。

不,我想留在這兒,這兒的人起碼還見不得我死,暖歌,沒準我這樣去下一個地方,更糟糕呢?這裡這麼漂亮,適合當一個墓地。

我徹底愣了,我起碼有一個土生土長的地方,他為什麼要各處流落呢?

我從井裡抽了桶水,濕了毛巾覆在他額頭上,你等我一會兒,我去采些藥。

一路上我心都挺亂的,他就是睫毛顫個不停,我就覺得他特彆可憐,就特彆不能責怪他,特彆想體諒他為他著想。

我順道從村長家卷了些紗布,抱著一堆藥草進了茅屋。

他靜靜的,一聲不吭。

我在火上煎了退燒藥,把消炎鎮痛的搗在藥盅裡。完成了這些,我走到床上,你介意身子給我看了嗎?

其實我本問都不想問他,這個國家,有太多虛假無用的東西,就像男子搽的厚厚脂粉。若謝晚舟也這般,我絕計不會想理會他。

他抬頭茫茫然看我一眼,點頭。

我把燒好的水澆在浴桶裡,兌好涼水,就放在他的床邊。因我不是特彆有力量,也隻得如此,將他身上的衣服脫下,把他扶進水裡坐好。

那些傷口,是刀劍之傷,縱縱橫橫的豁口,大大小小的舊傷,我想,這恐怕隻有江湖仇殺和戰場廝殺兩種可能了。

洗淨了身體,我令他躺下,敷上草藥,紮好繃帶。藥正熬好,讓他喝下。這以後,又熬了許多粥,炒兩個爽口小菜。晚飯就這麼與他一齊吃了,我們默默無言,心裡卻波濤湧動。

第二日,我早早起來,采了草藥去照顧他。要說我竟然有如此耐心和愛心去照顧一個見麵不過月餘的男人,我往前無論如何也是不會相信的。

隻是沒想到有人和我一樣早早去找他。

正是村長一行人,兼有看熱鬨的年輕男女。

我撥開眾人,看他窘迫地坐著,僵硬的手臂隻用來扶住要下滑的被子。

我當即憤恨地道,你們一個個聚在人家尚未出閣的男子房裡想怎樣?何況他還病了,病人是要靜養的,閒人還請向後走!

漸漸一些不相乾的人走了,餘下村長一些人。

村長在一邊講著禮法和他留在村裡地惡處。

我轉頭問謝晚舟,就她們這樣態度,你還是不想離開這裡?

他臉色更白,眼裡有絕望的冷光,卻是點著頭。

我再不看他,向村長說道,大啟律法,除卻女子入贅夫家,男子嫁人,一律遷入妻主所在籍地,可是?

她點頭。

我大笑,那正好,你也不必嫌他礙眼嫌我不娶夫了,我娶他!你們應當可以先行離開了吧?

村長唉了一聲,以痛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轉身出了小茅屋。

我對謝晚舟說,當做我有船,你會劃船罷。這樣湊活著你看可不可以?

他呆呆看著我,咚一聲倒在席上。

我心中煩亂,未想理他。

隻是想,我終究還是做了,要駁倒這可笑的娶夫律法,要先娶上一房,由反麵先妥協。

為什麼呢?我的娘爹從來沒跟我講過女大當婚,更沒講過是怎樣的過程怎樣的限製。以至我見到這離譜的現世,隻覺頭大如同熟透的西瓜,晃蕩一下,儘是混混沌沌的水液。

第五章籌備

我做出的決定,是我早就深思熟慮過的。可為何當那個人是謝晚舟時,我會如此不悅?明明他是我不討厭的男子。

後來我才知道,我不想要禁錮也降臨在我們的故事裡。

小漁村的婚禮是什麼呢?沒有人吹吹打打的,男子自己繡一頂頭帕和一身紅衣,由女子背到家裡去。再行過拜禮,一家人吃吃喝喝,然後就使男女處於一室洞房了。

我在家裡獨自悶了三天,念那清心靜氣的口訣,身體憊懶得很。最後使我平靜的,竟是他在我門前等待的身影。

我不由又去看看那瓷器,在陽光下閃著青透的光。

我忽然就想通了,何必讓這些日來的不愉快堆滿心懷呢?我餘暖歌,做不得沾露凝霜的桃李,隻能做橋邊溪頭的薺菜花。

如此我便去找謝晚舟,想看他婚服繡得怎樣了。

在路上走著,我才想起自己的憤怒導致未去照看他的病,雖然那天過後他很明顯地好轉,但我現在卻指望他一個病人有能力拿到紅綢?

路邊的狗尾草被我莽撞地踩在腳底,我幾乎是飛奔著去往那個小茅屋了。

我敲了門,他的應聲有些漫不經心,待推開門,看他仔仔細細埋頭繡著頭帕,不由帶了笑意。

我這人瘋瘋癲癲的,那天態度不大好你彆在意啊!我坐下看他運著針,道,你身體好了?這紅綢哪來的?

他麵上有驚有喜,給我背上墊了個軟墊,說,身子大好了,這綢緞是你母父為你留在村長家的,你走後第二天村長拿來給我了,好大幾匹呢。他一麵說一麵看我神情。

我看他的繡帕,如是說道,木槿紋的針腳不大協調踏實。

他麵上顯過局促,以前沒有好好學過這些,做的是很粗糙。

我摸了摸他額頭,不燒啊,我感覺你今天怪不自在的,你放輕鬆好了。

他又續著繡,我看了一會兒,他邊邊角角的繡得很整齊,但花紋就不大生動,並且我在身邊換彩線的時候明顯比較忙亂。

我道,你大衣繡好了嗎?

他低了頭,一樣的,花紋繡不好。

我抬抬胳膊,你拿來讓我試試吧。

他老實拿了,但那神情有一絲不可置信。

我沒有多少禮數的,那《男戒》裡也壓根不知道講了什麼,你不用事事奇怪。我幫你繡了不是很好嗎?你大病初愈正可少累一點,我也看看我能不能勝任。

他麵有赤色,看向我的目光極是認真,這種話晚舟是愛聽的,隻是不敢相信能聽到。

我衝他笑笑,心道這樣過著便也不累。

我繡花紋竟然很是有感覺,許是它們見多了,自在胸中成型,繡上去,就好比自在揮灑一番。

他挺歡喜的,引得我的心情也是極好。

出他房門的時候,屋外的野花也在向我微笑。

那天我去清歌潭邊坐了很久,看那潭水,心裡安安寧寧的,澄澄明明的。

有人使我歡喜使我開顏,又做了夫妻,雖然選擇含著無奈,但我總想與謝晚舟安安寧寧地處著。

與他做好了禮服,他說洗好曬乾不久便可成親了。第二天我便又去與他商量。

沒想到會在茅屋口看到村裡二八年華的少年。

他們一字排開,與謝晚舟對峙,謝晚舟後麵是竹製的架子,晾著紅色的新衣。

他們有人想要繞到架子那邊去,又有人出聲,不知哪裡來的窮鬼!要和我們搶暖兒!

謝晚舟目光如同一泓泉水,看他這樣我隻覺清爽非常,和那些虎頭虎腦孩子似的人真是差彆甚大。他應當看到了我,並未出聲,隻是護著那些架子。

那些人又說了幾句難聽的話,有人從地上拾了礫石想要玩兒陰的。

我大喊一聲,歇歇吧各位!

少年們立時乖乖地麵向我,一改趾高氣揚的樣子,若說我最討厭的不是他們剛才模樣,卻是現在一個個地故作乖巧。

有人想溜,我一眼一個掃過去,你們幾個挺貪玩兒啊,今日我可全記住了,我這夫君這樣使你們見不得,要我和你們母親交流一番嗎?

他們楞楞站著,我扶著謝晚舟直接回屋。果然片刻間人就散了。

他笑說,喜歡暖歌的人可真不少。

不,這隻是一種樂趣吧,他們都要嫁人,於我主動權卻放在自己手裡。以往我也任著了,不過我現在是要成親的人了,不應當是他們追逐的了。

我們靜靜坐著,我說的話有些無情。誰想天生做遠僻之所的男子?隻是我從小沒受與他們一樣的禁錮,這所謂寬容和體諒的承擔便無從說起。而他們的行為。竟似與旁的歸為一類。

我是漂浮不定的人,或許說,能與他在一起,多虧了天意。

第六章結親

日子平平靜靜地淌了幾日,終於到選定的吉日,早早就有各家送來一些魚米蔬菜當做賀禮。

謝晚舟成了村裡人,大家也不特彆計較著他的身份了。

我收拾好了那些果品,穿著壓在箱底的繡鳳紅衣,去迎娶謝晚舟。

一路上都有看熱鬨的人。向我說著餘家小女長大了,我覺得她們麵目喜人很多,掛著笑一一應了。

待至了小茅屋,謝晚舟披著頭帕靜靜坐著。我有一刻的恍然,像夢一樣,就在一月以前,我還隻是那個穿梭在小小空間裡的女子,現在,胸中滿滿壓了什麼,我說不清。

我不像彆的女子一樣整日劈柴種田,是以力量不很足,背起謝晚舟一時不覺,久了還是累的。

我想我是第一個這樣荒誕的新娘子了。有些微微氣喘的時候,看謝晚舟不知琢磨什麼的靜默無語便道,實在體力不好,你予我擦擦汗。

他身體僵硬了,好半晌掏出麵巾來在我臉上拭著。

往上些、左邊,真熱啊。

他如實做了,身體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