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帶你去見你兒子,可你不能帶他走。”我輕輕說。
“不,不,那個女人待我的小莫不好,我不能讓小莫在她那裡受折磨!”她想起了仇人,眼神立刻變得狠戾。
“‘以汝夫婦新燕婉,使我母子生彆離。母彆子,子彆母,白日無光哭聲苦。’換作是小生,隻要能陪在母親身邊,陰曹地府也使得。”小白公子大約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擦著眼淚哽咽說道。
我卻搖頭,能活著,自然還是活著好。
“白日無光哭聲苦……白日無光哭聲苦……”李千金喃喃自語,兩行眼淚從下巴上掉落,又在空中消失,死去的人連眼淚都不會留在人間:“小公子,你說的真好,我兒子長大了,也能像你這般聰慧就好了……”
她沉思許久,終於露出一絲苦笑:“我死了,但小莫不能死,白姑娘,我隻求你帶我去看他一眼,行嗎?”
誰能拒絕一個母親要見孩子的請求呢,我們讓她附身在紅鳳頭玉簪裡,帶著玉簪連夜前往裴家。
裴家官人確實生得一副好皮囊,溫柔的眉,多情的眼,若帶笑容的嘴角,隻是眉宇間隱隱透著些憂鬱。
“白姑娘有禮了。”他溫柔和氣,不由讓我心中的憎惡去了大半。
“你認識我?”
“白姑娘為聖人殺妖獸、尋聖寶、誅邪道,裴某佩服的緊。”他笑容疏朗,言語真誠,我本來替李千金打抱不平的氣焰一下子短了下去,扭扭捏捏不知該如何發作才好。
“咳。”楊公子乾咳一聲。
我隻好鼓足氣勢,將紅鳳頭玉簪啪得往桌上一撂。
他臉色一變,急道:“此物姑娘從何處得來?”
“自然是從它主人那裡得來。”想起李千金,我怒火中燒,強橫得說。
“我娘子在何處?”他急迫地說。
我見他真情流露,關心之情倒不似作偽。
“你不知道?那她失蹤多年,你都沒有找過?”
他搖搖頭道:“那天千金與我拌了幾句嘴,我以為她一氣之下回了娘家,她與我私奔多年,我又怎好大張旗鼓回她蘇州老家去問,隻好暗中派人打聽,可這麼多年都杳無音訊。後來我大娘子的小弟說,坊間傳聞千金與他人私奔而去,我是不信的,可我爹娘一氣之下將她的兒子過繼給我那大娘子,唉,若她回來,我可怎麼跟她交代呢……”
我氣得牙關打戰,直在心裡罵娘,那個天殺的“大娘子”要了她的命還不算,還毀了她的名聲,搶了她的兒子,而眼前這個軟弱的男人竟然就這麼眼睜睜縱容這一切!
“你!你!他們要過繼,你就這麼依了?那是她的兒子,不是你那大娘子的兒子!”
裴家官人搖搖頭道:“她撇下小莫不管,我總不能讓小莫沒個阿娘。”
就在這時,一個極瘦弱的四五歲大的小男孩跑了進來,撲在裴家官人懷裡。
裴家官人抱起小男孩,露出慈愛的笑容道:“這是犬子小莫。”
那小男孩十分怕生,把臉埋在父親懷裡。
“小莫前些天掉進了池塘,受了風寒,醒來後就不會說話了,瞧了許多大夫也不見好。”裴相公憂愁地說道。
“不錯不錯,正合你的心意。”楊公子忽然拍掌笑道。
我們都驚異地看著他。
“公子這是何意?!”裴相公怒道。
“嗬嗬嗬,小莫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會掉進池塘,李娘子究竟在哪兒,裴相公是當真不知麼。”楊公子冷冰冰地笑著,寒意從他的笑意中漫出來,直漫到我們每個人的心裡。
“白姑娘,楊公子的意思是……”小白公子慢慢拉住我的手,十分悲傷的喃喃說道。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敢想象那麼可怕殘酷的真相。
“你一直知道吧,後院的井為什麼忽然封上了,小莫掉進池塘中,為什麼沒人敢去救,裴家郎聰明如斯,怎會不明白呢。”楊公子笑得越發冷酷,他慢慢湊近裴家官人,輕輕說道:“穩婆說,她這次終於懷上男胎了,是不是?”
“不,不,不……我聽不懂你的話……你們走吧……我聽不懂你的話……”裴相公眼神飄忽,站起身要推楊公子,卻被楊公子一把按住。
“你怎麼會聽不懂呢,玉簪在這!她也在這!她就在你家後院的井裡啊!”楊公子厲聲說道。
“不!她沒有死!她隻是生我的氣,回娘家去了!再過幾天,她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裴相公絕望的哭喊道。
“‘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裴相公,李娘子確實已經身故,他不會回來了。”小白公子拉著我的手,小聲說道。
“都是你家大娘子害了她,這般狠心毒辣的女人,你該報官才是。”瞧著他這般傷心,我也有些不忍。
他呆呆的望著我,臉上還掛著淚痕:“不……大娘子待我恩深義重,我能有今日全靠丈人朝中的鼎力支持,我又怎麼能……她畢竟是我妻子,雖有怨,也有恩呐……”
“軟弱自私的家夥,李娘子看上你,真是瞎了眼。”楊公子收起了方才的癲狂,冷漠說道。
“相公,你在跟誰說話?”一個大肚子的婦人出現在門口,她衣著華麗,妝容精致,棱角分明的臉顯得有些高高在上,這顯然就是那個傳聞中的“大娘子”了。
小莫一聽到那女人的聲音,便嗚嗚咽咽哭起來,顯得十分害怕,那大娘子臉色一沉,怒道:“哭什麼!不許哭!”
就在這時,紅鳳頭玉簪發出一道白光,李娘子的鬼魂從玉簪中轉了出來。
“我的好孩子,我的乖孩子。有娘親在,莫害怕,誰也欺負不了你。”李娘子張開雙臂,對小莫柔聲說道。
“娘……娘親!”一直不能說話的小莫開了口,或許是憑借著母子間天生的直覺,他毫無保留的撲向了眼前這個女人,這個繈褓中就失去的母親,兩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好像這麼多年一直在等待的一場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