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千金。”

裴相公流著淚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但李千金好似全然看不見他一般，她的眼中隻有小莫。

“啊！不可能！不可能！你死了！你死了！”大娘子驚恐萬狀，跌跌撞撞向門外跑去，可惜她身懷六甲，動作遲鈍，還沒跑幾步便狠狠摔了一跤。她一路連滾帶爬，慌不擇路，大約是報應不爽，竟稀裡糊塗的跌進池塘中。

一時間外麵水聲，呼救聲，仆從叫嚷聲，腳步聲混亂不堪。我也不知那大娘子撈上來沒有，隻見得眼前這可憐的一家三口。

“千金，你沒死，是不是？我知道，我就知道……”

“我的寶貝，娘親疼你，娘親愛你……”

“娘親，娘親……”

“走吧。”楊公子拉拉我的衣袖，拍開小白公子拉著我的手。

“李千金可以陪小莫多久呢？”回去的路上，我問楊公子。

“我用法術讓她能如常人一般留在人間，這法術隻能頂一個晚上，明天天一亮，鬼差就會帶她走了。”

“那她會原諒裴相公嗎？”

“人很難看見鬼，鬼也很難看見人，對於李千金，她隻能看見她想看見的東西，你剛才看見了，她根本就看不見她丈夫。”

“唉。”我不禁歎道。

小白公子也歎道：“唉，‘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再見到裴家郎的，已經是數天以後，那時我正在我的小鋪子裡琢磨畫符，古書上記了一種借屍還魂咒，可以將死去的人的靈魂短暫的附在一具屍體上，借此稍微延長這個靈魂在人間的時間，我仿照著稍微畫了畫，可惜沒有什麼實驗對象，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姑娘。”

聽見有人喚我，我抬頭一看，竟然是裴家郎，頭發蓬亂、雙眼無神，大冬天卻隻穿了件寢衣。

我被他這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抓緊了桌上一張縛身符。

“裴家老爺，你有何事？”

裴家郎打量了我一會兒，似乎覺得我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來我是誰似的。

“姑娘，人家都說你能斷吉凶，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我娘子去哪兒了？”

他的娘子？

他的哪個娘子呢？

他的大娘子聽說那天在水塘中著了風寒，一屍兩命，小妾李千金已經往生，再無處去尋。

“您的娘子去哪裡了，您該去問自己才是，怎麼卻來問我呢。”我沒好氣地回答道。

“我知道的，你們卜卦是需要貼身物品的，我都帶來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些首飾釵鐶，稀裡嘩啦地放在我的案台上。

我看著這些釵鐶，多半都是精致華貴的，獨有一支素樸的紅頭鳳玉簪在其中格格不入。

我撿起那件紅頭鳳玉簪，有些惡意地道：“這裡麵是兩個人的東西，可我隻能幫你找其中一個，你想找哪一個呢？”

他連連搖頭，上前想抓住我的衣袖，卻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來的楊公子攔下。

“姑娘，求你幫我找一找，我想找我娘子。”

“我隻能找一個，你說說，你想要找哪一個？”我不肯放過他，隨便撿起一件鎏金雙飛燕步搖和那件紅頭鳳玉簪放在手裡，攤在他眼前：“你是要那個幫你平步青雲的娘子，還是那個與你牆頭馬上遙相顧的糟糠之妻。”

“我......我.....”裴家郎被我的咄咄逼人逼得連連後退，結結巴巴看著我手中那兩個發簪。

就在這時，一個老仆從門外闖了進來。

“老爺，您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

那個老仆拿過鬥篷給裴家郎披上，裴家郎恍惚了一會兒，又瞪著茫然的雙眼問我道：“姑娘，聽說你能推定吉凶，你能不能替我找找我夫人。”

那老仆最後終於把他勸走，他走的時候還在喃喃自語：“幫我找......幫我找.....”

我頹然伏在案台上，鬱悶地不想說話，那個裴郎最後也沒有選出來，他明明知道他的大娘子害死了李千金的.....

我替李千金感到不值。

“啊呦呦，我們小芙不開心了。”楊公子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道：“裴家郎是個軟弱的人，他無能作出選擇，正如他無能接受現實。”

“軟弱？我看他就是心狠，自私！”我嘟囔道。

“他確實是很自私的，但是他並非不愛李千金，但是他的愛也是軟弱的，他沒有隻愛一個人的堅定，如果他們之中再添上一個女人，他仍會全盤接受。”

“那不就是見一個愛一個。”

“還不如見一個愛一個，他隻是接受並愛上那些愛他的人。但是他自己卻沒有獨立去愛一個人的勇氣。”他說到這裡，突然將我摟在懷裡：“如果有一天，小芙也碰見了那樣一個人的話，還是趁早殺了他的好，不要給他傷你心的機會。”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連忙把他推開，啐道：“又發癲，說什麼傻話呢！”